古賀零式戰機
一架曾救活無數美軍飛行員的敵機

        第一眼瞥見,只覺是一堆破爛兒,但如再加注視,便會看出有一副螺旋槳,一張機翼和一隻機腹油箱,那完全不是破爛兒,乃是第二次世界大戰時對美國具有不可衡量價值的一架日本「零式」戰鬥機。

(一九四二年墜落阿留申島谷中日本零式機)

        航空界史家及各國戰機迷們都知道,這架價值奇特的飛機,以其飛行員命名的話,就叫「古賀零式機(Koga’s Zero)」若以其墜落地點呼之,則叫「阿庫丹(Akutan)」或阿留申零式機(Aleatian Zero),至於這張照片,則係一九四二的七月中旬,由一位名喚波曼(Arthur Bauman)的美國海軍照相官,在遙遠的阿拉斯加之東,阿留申群島中,小小的阿庫丹島上所拍攝。

        這架「古賀零式」機經重修後,遂成為美國所獲並經測試過的第一架適航「零式」戰機。當波曼拍下這張相片的短短兩個月後,飛機便被運回兩千八百哩外聖地牙哥的「北島海軍航空站」,從這架小小的戰機,揭露了無此重要的空中軍事機密。

        該機所提供之情報,對美國整個大平洋戰場之重要性,真是生死攸關。因為在一九四一年及大份一九四二年中,實際上,主要是由於其靈活性,零式機對所遭遇的每架敵機,不論是何處出產,任何機型,統統不是對手,真可謂所向無敵!尤其在過去數年中,零式飛行員業已在中國戰場上獲得空戰經驗,因此碰上盟軍這些還沒摸到門兒的飛行員,駕著笨重的美國戰機,那兒是它的的對手。

        舉例來說,一九四二年的四月裡,一次有三十六架零式機出擊錫蘭(今斯里蘭卡)可倫坡的英國海軍基地,英國皇家空軍以約六十架混合形式的戰機迎擊,當然其中不乏老舊形式,結果英國皇家空軍被擊落下來二十七架:十五架「旋風」式(大英帝國著名戰機)八架「旗魚」式及四架「海燕」式,日本才損失一架「零式」機。

        在美國參戰後五個月,美方對小日本這「零式」機,仍然是個謎,視為極其神祕。到一九四一年五月七日,在珊瑚海(Coral Sea)戰役中,從美國航空航空母艦「列宇頓號」及「約克塘號」上起飛迎擊「零式」的美軍飛行員們,根本還不知道來機是何方神聖!有人更弄錯了,硬說是德國的「梅氏機Bf-109」。

        該役後幾周,六月三日及四日,日本航空母艦「龍城號」和「順陽號」襲擊阿留申群息荷蘭港的美軍基地。日本之襲擊阿拉斯加,乃意圖把珍珠港北面殘餘的美國艦隊引開,遠離中途島,俾便日軍在那兒設下陷阱(卒因美國海軍飛行員們,及時在中途島炸沈了四艘日本第一線的航空母艦,令日本毒計終未得逞,給于美國一次獲勝的重要轉捩點)。

        在六月四日的空襲中,二十架日本轟炸機炸毀了若干儲油槽、一間倉庫、一間醫院、一座棚廠和一艘拖上岸邊的貨輪,另外十一架護航的「零式」,也隨意參加炸射一番。在「零式」機中,由遠藤真士官長率領之三機,係由「龍城號」母艦起飛,兩架僚機,分別由飛行士官鹿田嗣夫及古賀直義兩人駕駛。古賀年方十九歲,身材矮小,為一農村木匠之子,其所駕之「零式」,編號為4593,淺灰色之機身及機翼,上均漆有日本皇軍「太陽膏」。該機剛於二月十九日甫自名古屋三菱公司出廠,服役僅三個半月,應為最新之設計。

        當天阿留申群島荷蘭港上空正彈如雨下之際,港區附近陸軍哨兵們曾見三架「零式」一組,把一架笨重的美軍「上塔林納式(Catalina)」水陸兩用機擊落,飛機在海上開始沈沒時,七名機員大都爬上了一條橡皮救生艇,拚命向岸邊划去。這時士兵們恐怖的發現,「零式」機立刻掃射這些海上的飛行員,直到全部射殺,相信該三機必為遠藤、鹿田及古賀等所飛。

        屠殺海上機員後,遠藤率領其小組,飛到荷蘭港上空,加入其他八架「零式」一同炸射,然後(根據一九八四年訪問鹿田得知)突然間古賀的座機地面砲火擊中。一組陸軍情報人員事後報告稱:「彈孔是從飛機上、下兩方射入的。」

        一顆砲彈射斷了其滑油散熱器和引擎之間的回路油管,當引擎繼續轉動,便會從裂管泵漏出滑油。空襲時一張海軍的紀錄照片,顯示當時的「零式」機拖著一條大冒黑煙的尾巴,那可能便是滑油燒起來了,亳無疑問地,那就是「零式」4593號機。

        當日機突襲後,向其母艦回航時,八架美國寇蒂斯P-40「戰鷹」式趕來,在荷蘭港西方三十哩處,擊落四架日本「愛知(Aichi D3A)」式俯衝轟炸機。在僅僅幾分鐘的纏鬥中,美軍約翰克普中尉擊落一架敵機,後經識別係「零式」,總算報了一箭之仇。幾乎就在同一瞬間,另一架「零式」已咬住他尾巴了,他立刻向上爬升並一個翻滾,以圖擺脫,但殊不知,那卻是想逃過「零式」機是錯誤的動作!因尾敵機很輕易地跟上他,說時遲那時快,「零式」發射出致命的20mm鎗砲及7.7mm機關槍各兩發,可憐的克普,遂應聲與座機同墜入海!另一「零式」又擊中了麥金泰中尉的P-40,想不到他竟把已停了車的飛機,跌跌闖闖迫降下來保得一命。

(失事零式機駕駛員古賀直義)

        這時空中的遠藤與鹿田,件隨著古賀把受傷漏油的飛機飛向二十五哩外,他們指定作緊急降落的阿庫丹島,一艘日本潛艇老早藏在附近,以便營救飛行員。三架「零式」在這全無樹木但綠草滿地的小島上空盤旋,選在島內半哩處一塊平順些的谷底迫降。古賀放下輪子和襟翼,小心翼翼地要來個三點落地,但當主輪一觸地時立刻便陷了下去,飛機不用說,一個觔斗翻了過來,成為四腳朝天,落進積水雜草和泥塊之中。因谷底原為沼澤,過膝高的草叢,遮蓋了下面的泥淖,三人不會看清。

        遠藤和鹿田仍在上空盤旋,似乎着不出古賀有生命存活的跡象。假若古賀已身殉,他們的職責是應將墜機銷毀,他們機槍中有燃燒彈,應可勝任此一工作。可是古賀乃是戰友,兩人實在下不了手射擊,心想也許他會存活過來,自己銷毀飛機後走向守候著的潛艇。兩人放棄銷毀該「零式」機後,便飛回南方兩百哩外的「龍城號」(兩月後,「龍城號」在東所羅門群島為美國母艦「沙拉托加號」上的戰機擊沈。)遠藤亦於一九四三年十月十二日在大平洋上作戰身亡,只有鹿田,熬過大戰不死,戰後成為「銀行家」。

        那架「零式」殘骸,在荒野放了一個多月,未曾被美軍巡邏機及海岸邊艦艇看見,原因是阿庫丹島經常有霧,地勢起伏的阿留申群島上空,季候風總帶來討厭的亂流,所以大多數飛行員都喜歡從海上飛航,不大飛臨阿庫丹。不過,在七月十日,一架美國海軍「卡塔林拉」PBY水陸兩用機夜航巡邏回來,穿越該島路過,一個名喚華爾的射擊士叫道:「嘿!下邊兒地上有架飛機,機翼上還有「肉丸子」呢!」(意指日本膏藥旗標識)

        巡邏機機長賽茲中尉亦覺奇怪,立刻下降高度一看後,十分感興趣,回到港灣基地說服了隊長,使讓他率領一組人員前去查看,當時還沒人知道那乃是一架「零式」機咧!

        發現飛機那天的副駕駛納森少尉,也當然參加了勘察小組,他記得:「在上覆雜草,下面深約一呎的水中,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走向「零式」機。可看見日本飛行員古賀的身體完全被安全帶綁在機內,頭下腳上,腦袋差一點便浸到水裡了。

        納森繼續說:「我們非常驚異地發現,小日本這飛機造得很不錯,有許多簡單而獨到的特色。檢查板只需用指尖輕觸一個小黑開關便會啟開,一條鎖閂打開後,便能把檢查板取出來。摺疊式機翼,只要取掉襯閂,用手把翼尖翻上去便行了。飛行員有保險傘和救生筏各一。

        古賀的遺體便掩埋在附近,一九四七年又遷厝到不遠阿達克島的墳場,後來,相信是歸葬到日本了。

        賽茲判斷這是架幾乎全新「零式」機的殘骸,而且尚可予修復,這一來便產生了特殊的意義。不過,這架飛機不像美國造飛機,機翼是可以裝卸,而「零式」的機翼是屬於機身整體的,像個丁字形的飛機,營救與裝運都更麻煩。

        經調美海軍阿兵哥們,好不容易才把它弄出泥淖,因為用來抬起引擎及機身的三腳架,陷入污泥達三、四呎深,就手邊所有的裝備,實在沒法把沈重的「零式」翻過來,所以任其倒立著,用拖拉機,墊上滑軌,將之拖到海灘和駁船上,直道到荷蘭港,方用弔掛車將之翻轉過來,清洗後,機身連翼一齊裝箱。

        裝運「零式」4953號機笨重的大箱,到達聖地牙哥「北島海軍航空站」後,從軍方最高當局到小兵工役,絕口不談此事。放置它的棚廠裡,加建一道十二呎高的牆板,將之四面圍住。海軍航空技術人員,二十四小時輪班加工修復它,務令其適於航行。海軍陸戰隊在外圍站崗,保衛著這一無價之寶。日方是否已知古賀的飛機已被救了出去,至今仍無法獲得證明。

(試飛零式戰機高手桑德斯少校)

        到九月中旬,該機之修復工作完成後,海軍找來試飛高手埃第桑德斯少校,他先將該機詳細研究揣摩了一個禮拜。事情過四十六年之後,他仍清楚地記得試飛「古賀零式」的情形,他說:「自一九四二年九月二十日到十月十五日期間,我的飛行記錄簿上,登記了試飛「零式4593號」共二十四趟,完全按照美國海軍程序作各項飛機性能之試飛,剛開頭第一趟飛行,零式機之弱點便被發現,我們的飛行員若能針對之以適當戰術應付,必能攻破。」

        他繼稱:「零式機轉彎的特別靈活性,惟有在使用低空速纏鬥時管用,該機在小半徑轉彎,和很低速度下的副翼操縱都非常精彩,不過,當空速一增到時速兩百浬,副翼的操縱立刻便非常明顯地凝重!滾轉的動作也慢下來,還須用力去推動那重若千斤的駕駛桿。向左滾轉又比向右滾容易許多。此外,因該機引擎之化油器係用浮筒式,所以當飛機減速時(如推機頭進入俯衝),引擎會突然停車。

        他說:「現在,為我們老逃不掉「零式」追擊的飛行員們找出答案了!我們祕密地告訴他們,利用進入垂直動力俯衝,使飛機減速,可能的話,當「零式」正遭停車之際,加足油門儘快獲得有利的速度,我們教飛行員們,至兩百浬時速時,在「零式」飛行員還沒瞄準你之前,猛力向右滾轉。

        桑德斯道:「在我第一趟試飛完「零式」後,便用無線電,將此一建議之戰術發到艦隊上,很快歡迎的回電傳來:「真管用!」雖然過了約半個世紀,桑德斯少校聲音中仍充滿得意。到一九四二年九月尾,大平洋戰場上的所有盟軍飛行員們,統統知道,「零式」咬到尾巴時要如何逃掉了。

(修護後漆上美國海軍標誌之古賀零式機)

        自此之後,這架「零式」遂被正式編入美國海軍機隊戰鬥序列,但仍按三菱出廠之序號,當然,太陽膏藥之國徽標識等,遂以美固海軍標誌所取代,其後又撥交陸軍航空隊,再次又經試飛及更改標誌。美國海軍曾將之與當時美國最佳之戰鬥機一一搏鬥包括洛克希德「P-38閃電式」、北美「P-51野馬式」、格魯曼「F4F-4山貓式」及馮提之「F4U海盜式」等,且為每一機種發展出一套最有效迎擊「零式」之戰術與高度。

        聖地牙哥海軍航空站機場,已用為是送往太平洋各戰場飛行員的集訓基地,各號英雄匯集於此,其中不乏粗心膽大之人。當一九四五年二月裡,有一天一位克羅米倫中校正在機場內滑行這架4593號機時,想不到一個冒失鬼,滑行著一架寇蒂斯(地獄客)SB2C,打從後面衝過來,活活把這架寶貴戰機整個機尾至駕駛艙壓得稀爛!克羅米倫倒沒事,而4953出號機卻就此悄然報廢。今天只剩下一支汽缸頭壓力錶、一支空速錶和左翼尖之摺疊板等不多幾片,由當年在聖地牙寄保藏它們的連納海軍少將捐給華府的海軍傅物館了,另外還有兩面製造廠商的銅牌,現存阿拉斯加航空博物館,係由當年那名照相官波曼所捐贈。

        連納將軍最近曾說:「那架撿來的飛機,確係一項珍寶,功不可沒。就我所知,全世界有史以來從無任何戰利品,曾在最需要的時刻,解答了如此重要而詳盡的祕密。」只有過一件差可與之媲美的事例,那是一九四四年發生在北非,巧的是也在六月四日,古賀墜機之同一天,那天由蓋萊利艦在護航母艦「瓜達坎納號」上,率領一中隊艦艇,捕獲了一艘受傷德國潛艇U-505,且趕在逃生之德軍鑿沈該艦之前,登上U-505號,搜尋出之密電碼本、航圖及作戰指令等極機密文件多件,經獲證明,對盟軍相當具有價值。蓋萊利後來曾寫過:「…在連續的十一個月內所擊沈之近三百艘德國潛艇,經歷次檢討,皆認均因捕獲U-505之助、不過,在擒得U-505兩天之後,便是慘烈的「六月六日斷腸時(D-Day)」。盟軍開始反攻登陸,歐洲戰場勝利便已在望,而「古賀零式」之撈獲時,日本正強勢地控制著太平洋。

        古賀機價值之典型實例,發生在一九四三年四月一日,一位美國海軍陸戰隊飛行員瓦錫,駕駛架「海盜式」F4U,在羅素群島附近,突然遭遇到一架日本「零式」單機。瓦錫在最近一次訪問中回憶說:「我當即撥轉機頭對著他,打算用側面射擊,在我還來不急瞄準時,他一下翻身滾轉,瞬眼之間便到了我機尾的下方,而且已在射程之內!我早已聞名「零式」非常靈活,如果沒親眼目視這一招,我是不會相信的。」

        他繼續道:「從古賀機測試出的戰術,每天都在簡報,我也記得清清楚楚,如今我的尾巴真被一架「零式」咬往,全身好像觸電一般,連忙飛一個「破S (Splits)」,在機頭向下之際加滿油,空速馬上增加,我至少要到兩百四十浬,最好是兩百六十浬,然後按照指示的拚命向右猛滾!當我剛剛滾轉過來繼續俯衝時,只見一連串「零式」發射的曳光槍彈,颼颼地從我機腹下擦飛而過!」

        瓦錫歎道:「要如沒有古賀機的情報,我們不會知道「零式」右滾轉較左滾困難,如我不曾預知向何方滾轉,極可能我已向左滾了,如此「零式」輕而易舉,緊趕追上,鎖定目標,鄙人早被幹掉無疑!」其後一連好幾次,我都是以這法子逃過的。

        大戰結束時瓦錫上尉(後晉升為中校)空戰中總計揍下來二十一架敵機(零式十七架、愛知式三架及Pete式一架),成為陸戰隊第四名空中英雄,並因,一九四三年八月,在所羅門群島兩次空戰中勇冠群倫,獲頒榮章。他服役超過二十八年,獲頒勳獎無數,已於一九六二年退役。

        盟軍獲得「古賀機」到底有多麼重要,曾經使美飛行員再無數海空大戰存活下來。當古賀最後一次飛行時,這位正在「龍城號」母艦上的日本海軍軍官奧宮政武,戰後與另外一作家合寫過「零式機(Zero)」與「中途島」兩書,他在書中坦承:盟軍獲得古賀之「零式」,其「嚴重性」毫不遜於日本在中途島之大敗,且該機為加速我們最後之失敗與投降出力至多。」

(摘自中國的空軍709、710期 沈運曾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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