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憶三赴印度接機
美方軍援我國P-40驅逐機,是他們用航空母艦裝載到印度半島喀拉蚩,裝載時,翅膀不裝配,以節省空間,到喀拉蚩之後,運到基地,在大棚廠裡面再裝配翅膀,安裝好之後,先由美國公司以高薪聘用的一位試飛員來試飛,他認為良好之後,才交給空軍部隊。 在喀拉蚩的美空軍地面工作人員相當多,試飛的工作又很快,所以就有大批裝配妥善,經過試飛良好的P-40。停放在喀拉蚩基地,美空軍飛行人員來不及輸送,於是才叫中國空軍自己去取用,這就是四大隊一再派人到印度去接飛機的來由。後來第三和第五大隊編入中美混合聯隊,興美國人在中國戰場並肩作戰,也常常派大批人員到喀拉蚩去接飛機。所以常時從印度半島的喀拉蚩,到中國昆明的這條航線上,來來往往的飛機很多,是相當忙碌的。當然,往西飛的是運輸機,以C-46為最多,往東飛的則有P-43、P-40、P-66、P-51等。 筆者第一去印度,是在民國三十一(1942)年十二月六日,而於民國三十二年元月二十二日下午飛同成都,前後共一個半月。民國三十一年十二月,有英國議會訪華團一行三十多人,來中國訪間。十二月六日這天,他們訪問完畢,有專機飛印度,我們共六個人,就搭他們的便機從成都先到昆明,再飛印度第一大商埠加爾各答。中國駐印辦事處主任雲鐸先生,早已為我們在加爾各答訂好了房問,他親開汽車到機揚接我們到該旅館住宿。 當時加爾各答也有些戰時氣氛,例如家家戶戶的玻璃窗戶都用兩吋寬的白紙條交叉的貼在上面,房間裡面也有黑布做的窗簾,這是預備夜間遇到空襲時,燈火管制用的,公園的上空,也橫懸著幾個似落花生般的阻塞氣球。 我們在加爾各答耽擱了三、四天,於十二月十四日晚上九點半鐘,乘坐東方印度公司的火軍繼續西行,十六日早晨五點車到了「拉河」,就在此換乘西北鐵路公司的火直。十七日晚上八點,直抵喀拉蚩,辦事處主任來按我們,坐飛機西飛的同仁,則早已到達了,大家都住在辦事處,當晚就由隊長請我們在一家叫「重慶飯店」的吃中國飯菜。這家重慶飯店是山東人開設的,我們吃苦耐勞的山東老鄉,具是遍布全世界每個角落,不能不讓我們欽佩!同時感到炎黃子孫的偉大!在吃多了那些什麼西餐、印度飯,回教的抓飯之後,能有一次可口的用筷子挾的中國飯菜可吃,心中那分安慰和平穩的感覺,簡直無法形容。 喀拉蚩基地相當大,它沒有跑道,而是一處泥土地的機場,在機場的一邊,用白粉畫,條約一呎多寬的直線,我們就沿著這條白直線起飛降落,降落時必須修正側風,幸好當時的風速不大,我們試飛時,都能平平安安的起降。基地裡面各處都相當忙碌,只見小告普車、中吉普車、卡車、小包車、油車等,不斷的來來往往。基地當中有一座很大很大的棚廠,從美國運來的飛機,就在這座棚廠裡面裝配,裝配好了,再由試飛員試飛,試飛妥善,就一排排停放在大棚廠側面的廣大停機坪裡面,等候接機人員去領取。我們這組六個人,挑選好了六架,試飛完畢之後,就停放在另一處靠近場邊的停機線。我們將採購的布疋、衣服等縫成一個約一呎半寬、兩呎高、兩吋厚的背墊,墊在飛機座位的後面,筆者所買的一塊約一呎長、六吋寬的厚玻璃鏡子背面帶有木板,則放在座艙右邊的地圖箱內,另外的許多雜物,則放在一個一呎見方,兩呎高的行李袋裡面,一切整理就緒以後,機械人員為我們加足了汽油、潤滑油和散熱專用的液體,就只待起飛東去了。 我們一行六架飛機,於十二月二十二日中午十一點起飛,三點五十分到達「德里」。德里機場是一條寬只有三十多公尺長的跑道,這是筆者生平第次降落這樣狹窄的跑道,降落跑道的優點是,它有一條直線可資參考,用來修正飛機在滾跑中的偏差,不過到最後,飛機快要停止前進的時候,仍舊一偏出了跑道,而滾到旁邊的草地上去了!好在飛機的滾速很慢,旁邊的草地又異常平坦,所以並沒有出事,仍舊平平安安的從滑行道滑同了停機坪。我們卸下行李袋,拿了背包,坐上接待的汽車,到招待所休息時,才獲知加爾各答已被炸多次,要我們就在德里待命。 在新德里是印度首府新的計晝都市,有一個怪現象,街道上居然有牛隻!任牠們自由走來走去。有一次我看到有一倏牛躺在電車的軌道上,電車駛來。「噹噹」的響著警鈴,牠也絲毫無勤於衷,相應不理,追時電車駕駛員只好將載滿了乘客的兩節電車停下來,到前面將牛趕開,然後再走向電車開車,除了筆者以外,也沒有人覺得奇怪!好像是理所當然似的。 十二月二十五日,是西洋的耶誕節,恰好這天,我們空軍官校教育長(校長由蔣委員長兼任)王叔銘將軍到了德里,他請我們全體留印人員,包括駐新德里招待所的辦事人員一起吃飯,大家熱熱鬧鬧的度過了這個西洋的隆重節日。 三十二年元月四日,探悉了日機夜襲加爾各答的攻勢鬆弛下來,筆者乃與李式熹、王慶利,向東飛到阿爾哈巴,起飛後不久,發現充電機損壞,已不復充電,降落後,他們加好油,繼續東飛,筆者單獨留下來,當晚就宿在「四行國際聯合運輸處」倉庫宿舍。所謂四行,就是我國當時的四大銀行,即中央、中國、交通、農民銀行,筆者就住這裡,獨自居住了九天之多,在萬分無聊之際,只好打開收音機收聽新聞,但說的是英語,筆者聽力欠佳,西洋音樂聽起來也沒有意思,不料有一次,忽然收到了平劇的節目,筆者雖然不懂平劇,但聽到那熟悉的絲竹之聲,心中好不舒暢!仿佛有是一劑清涼劑浸入全,它滲透了每一根神經,無法自己!當時筆者就想到「生為中國之人,死為中國之鬼。」就是住在鄉下的竹籬茅舍,也比住在西洋鋼筋水泥的洋房,要勝過萬倍! 於第三天,一位美國空軍的機械士來找我,要我飛一架雙座的小飛機,帶他到不遠的一處機場,去拿新的充電機來更換,筆者當即應允。起飛後,按照他所指定的方向,飛行不到二十分鐘,就看到了一處機場,降落後有汽車將我們接送到一處很大的庫房,美軍倉儲作業效率高,前後不到兩分鐘,取出所要的充電機,出了倉庫,這位機械士又叫汽車開到不遠的一座庫旁,帶筆者領了兩套草綠色毛質衣褲,一雙半長桶皮靴及一副有皮套的太陽眼鏡,可說是意外的收穫。我們仍乘小飛機向到阿爾哈巴,只發了十幾分鐘,他就將新的充電機裝好了。筆者感謝他盛情,無以酬報,就請他在市區裡的一家中國餐館吃一頓中國飯。 到元月十三日,探知有六架P-66第二天要經過阿爾哈巴加油,飛往加爾各答。翌日清早,筆者即將所帶的以及增加的許多東西裝設妥當,P-66一到,和他們一齊飛向加爾各答。到了加爾各答時,已經是華燈初上,我是最後降落的一架,降落後,我們坐上我空軍駐加爾各客辦事處主任駛來的車,仍開到(Grand Hotel)住宿。 十五日筆者初級飛行的教官,五期錢祖倫學長,剛巧也在加爾各答,獲知我們來了以後,中午就在北平飯莊,諸大家吃了一頓中國飯菜,真是「他鄉遇故知」說不盡的高興和愉快!尤其是錢教官親眼看到自己帶驚出來的初級學生,現在居然遠渡重洋,到異國來接收飛機,回國去作戰,內心的那一分欣慰,也就可想而知丁。P-66領隊高品芳學長,恰好又是錢教官的同期同學,所以吃飯的時候,就親熱的如同一家人了。 我們七架飛機,於十六日上午十點鐘,從加爾各答起飛,到Jojpur加油吃午飯,這是美空軍所設的中途站。略事休息,即起飛,於四點半到達汀江,即在汀江吃晚飯、住宿,勞累了一天下來,很快的就進入夢鄉。 十七日,吃完早點就等天氣報告,直到十點多才獲知東邊天氣良好,萬里無雲,於是在十一點起飛,起飛後就一直爬高,因為今天要越過一萬多呎高的橫斷山脈回昆明,美國人叫Over Hamp是喜馬拉雅山的簡稱,實際上,我們要越過的是南北向的橫斷山脈,而不是東西向的喜馬拉雅山脈。 P-66已爬到一萬七千呎,幾乎是它的頂點了,因為P-66是低空作戰的飛機,它的優良性能空層是在一萬呎以下,現在飛到一萬七千呎,油門已經開滿,使盡發動機的全力,在慢慢的飛行了。P-40的優良性能則在二萬呎左右,現在才一萬七千呎,正是它發揮性能的高度,筆者將油門收減至最小,飛行速度還是太大!要超過P-66但油門已不能再收小了,因P-40散熱液體的溫度有一定的,如油門太小,散熱液體的温度太低,發動機就有停機的可能,那就不勝麻煩了。於是筆者只好在這六架P-66編隊羣的左右,來回的巡航,藉此也可作為掩護,防止日本飛機的偷襲,就這樣飛了兩個半鐘頭,於下午一點半到達昆明,原來他們先走的P-40到達昆明以後,因為天氣的關係,也沒有走。停機線停滿了飛機,計P-40十架、P-43一架,加上新到的P-66六架。 十八日中午,四川有了好的天氣報告,於是這一大批先到的P-40和P-43就在下午起飛可成都去了。十九日下午,筆者仍隨這六架P-66回成都,這天天氣良好,能見度極佳,編隊羣的飛行高度為六千呎,加上昆明的標高六千呎,故距離海平面的高度,共為一萬二千呎,成都的標高約為五百呎,筆者跟在後面很愜意的飛。編隊羣飛過昭通,即越過了雲南的山地,而趨向四川盆地。這時P-66的編隊羣乃俯衝下降,速度相當大,筆者開滿了油門俯衝急追,怎麼樣也追不上,因降到了低空是P-66的優良性能空層,所以P-40才趕不上它。因而想到,飛機性能的好壞,實在是操縱在設計飛機的工程師手裡,房以當時我只好眼看著他們超低空向邛峽急駛而去,因P-66是屬於第十一大隊,而十一大隊是在邛峽駐防,筆者只好獨自一人,於下午三點多同到成都太平寺機場。 二月二十五日-筆者又奉命飛這架自己接同來的P-40機由成都飛到重慶白市驛,參加作戰的行列。這就是我第一次從印度接收飛機同來的前後經過。 筆者第二次赴印接機,是民國三十三年元月二十九日啟程,三月十日回白市驛,前後一共耽擱一個半月。在這兩個多月裡面,美空軍大舉來華,在印度所建立的九個中繼站,不論居住、飲食、休閒等,都有相當的規模,且美空軍已在緬甸境內,與日本空軍直接碰頭作戰,所以在後方基地的印度,為了更有效的支援前線,各方面都在加強,因此,筆者接收飛機的這一組,所經之處,也就方便多了。我們從喀拉蚩起飛,兩天就趕到汀江,三天到昆明,只在喀拉蚩休息兩天,後因挑選飛機並試飛,以及在昆明靜候四川的天氣,才多耽擱了好幾天。 先講昆明,昆明這時是美軍運輸軍用物資的中繼站,空中運送從印度來,地面輸送,則由密支那經雷多公路,及史廸威公路運進來。當時昆明機場的停機線上,經常停有十幾架C-46空運機,跑道的東北端,因接近滇池,無法伸長,乃將西南端加長了三百多公尺,同時跑道也加寬,幾乎每隔三、四分鐘就有一架C-46起飛或降落,由此可見空運的繁忙了。 在印度最後一站的汀江,這時美空軍當局為他們的飛行人員所準備的輔助航行資料更為周到,他們將航線上北邊的遠處許多山峰形狀,照好了相片,再製成一呎寬三呎高的放大照片,如喜馬拉雅山脈、汀江與昆明之間的橫斷山脈的許多重要山巒等,總共有十九幅,就放置在餐廳的進出口處,飛行人員進出用餐時,只須用眼睛掃瞄一遍,就有了相當的印象。待起飛爬高,向東航行時,向北邊望去,就可以看見這幾座山峰,也就證明自己的飛的航線位置沒有偏差,而可以按時飛抵目的地了。美空軍為其飛行人員設想周到,實在值得我們學習。因為這些新來的飛行人員,都是年輕的,沒有多少航行經驗,不像我們都有相當的航行經驗。 筆者到了昆明,沒有隨全組人員一齊走,主要原因是充電機充電不理想,於是由昆明第十工廠派機械人員來徹底檢查,最後換了一個新的充電機,三月十日這天,筆者獨自一人飛向重慶。起飛後,在未到昭通之前就上了雲,估計快到嘉定(樂山)時,雲漸漸稀疏起來,有些地方甚至可以看到地面了,於是筆者乃用小速度,慢慢的穿過雲層,但地面相當陰暗,不够明亮,好在有一條大長江,於是筆者降下高度,順著長江飛到了白市驛。這是筆者第二次從印度接飛機回來的前後經過。 筆者第三次赴印接機,是從民國三十三年五月五日抵昆明,到六月二十三日回白市驛,前後共耽擱一個月零二十天,取回的飛機,已不是P-40而是P-51了。 筆者這一組人員到達昆明後,即由領隊人員向美空軍駐昆明負責部門Head Quator申請並登記搭乘C-46空運機西飛印度。記得那次是夜間起飛,約十點左右到達汀江。我們於十一日到達喀拉蚩,住進招待所,休息兩天後即開始P-51的飛行訓練。美國人做事,相當合乎科學,他們將P-40的機身,包括發動機、座艙、飛機腰部,及機尾的垂直與水平操縱舵,全部不更動,只換上P-51的翅膀,叫我們先飛,這樣我們當然是駕駛就熟的運用自如了。P-40的翅膀,面積稍大,翼切面的下方是平的,上面則是微微凸起的流線型,因此浮力也較大,落地時,接近跑道拉平後,要飄相當久(實際上並不大久,這只是心理上的一種感受而已)速度才完全消失,而失速落地。P-51的翅膀則不然,翼面積較小,翅膀的上下兩面都是微微凸出的流線型,飛機降落,接近地面拉平時,速度消去的比較快,跟著就失速落地了,不會平瓢很久,以我只飛了幾次,就穩穩當當的能輕輕的降落了。二十六日在喀拉蚩的P-51訓練結束。 五月底乘運輸機東飛到加爾各答,六月二日到印度東北部的Ondal休息一天之後,四日即行試飛,停在Ondal的P-51有好幾種,有A、B、C、D各型,D型是新也是最後的一種,我們每一型都試飛一次。其實各型只是座艙罩的改進而已,其他都是一樣,最後改進的N型座艙罩是一個大型的塑膠玻璃罩,用機器可前後推動,必要時,有緊急拋棄開關,只需一按,該玻璃罩就脫離飛機。P-51的馬力大,它的兩個翅膀尖,可各帶流線型裝載一百五十加侖的汽油箱,以增加航程,座艙內左下方近手處,有兩個小柄,只需將兩個小柄用手向後一拉,兩個翅膀尖上的副油箱,立即脫離飛機。記得後來在白市驛有位同仁飛P-51,向北起飛時,感到不能越過前面的小山坡,於是拉掉兩隻副油箱,飛機立即騰空而上,輕快的就飛過去了。 我們在Ondal試飛完畢,每人遴選了一架最好的P-51D型機,六月八日飛到盯江,九日由一位美國空軍中尉領隊帶我們飛回昆明,他起飛後即不斷與電臺聯絡。他不在雲上飛,而在雲的下面、山脊的上而飛,我們的中隊長不願意跟他飛,他獨自一架,以更低的高度,一個山頭一個山頭的飛越過去。美國這位中尉將我們領到昆明機場,俯衝下去,搖搖翅膀,自己卻向南飛到呈貢去了,因為當時美空軍驅逐部隊的大本營是在呈貢機場。 我們在昆明等了十幾天,中隊長的飛機可能有毛病一直沒有修好,到二十二日,就由我們兩個副隊長領著四架僚機回重慶,我們各領一隊,天氣報告,重慶是碧空無雲,於是我們起飛回去。 飛到昭通,就發現了前面的層雲,重慶既是碧空無雲,於是筆者乃飛雲上,而另外那一隊卻飛雲下,筆者在雲上飛不到一分鐘,僚機也離開而鑽下雲,加入他們飛雲下去了。筆者在雲上飛行時,無線電裡只聽到這樣的叫喊:「不要鑽山溝!」「看不見啦!」「沿著江飛吧!」等等吵個不休,筆者在雲上,計算時間,應該到了嘉定,乃向東改變航向,直飛重慶,這時就看到層雲的遠處,正是航向所指的邊際,聳出一小朵積雲,伙佛長江裡面的「小孤山」似的,筆者心中好不歡喜!當時就向這小朵積雲飛去,一直到白市驛降落。筆者降落後,等了十二分多鐘,他們那五架飛機,才姍姍來遲,等降落完畢,我們拿出所帶的東西,一齊坐車回隊部。這回筆者帶了一部手搖式的留聲機和十幾張唱片,大都是貝多芬的交響樂曲和史特勞斯的圓舞曲。這是筆者第三次赴印接機的前後經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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