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峨嵋”號失踪之謎 在駝峰航線上的飛行員,個個都是有著非凡膽略的飛行家。 林大綱和衣復恩就是出類拔萃的佼佼者。 林大綱,福建福州人,生於1912年,筧橋中央航校二期畢業生,曾赴德國深造,飛行技能相當高超。抗日戰爭全面爆發後,曾任蔣經國乘坐的專機駕駛員。 衣復恩,原籍山東萊陽,1916年生於濟南,中央航校第五期畢業。 1941年赴美國接受訓練, 在140名接受訓練的人員中,他成績名列第三,美國軍官厄爾美來特(Ermerritt)親自給他戴上領航員胸章。衣復恩成為中國第一位取得此項專長的中國空軍軍官。 1942年12月10日,衣復恩駕駛著C-47型飛機離開美國,飛越大西洋,平安飛抵四川成都空軍基地。衣復恩的壯舉震動了整個抗戰大後方,各家報紙競相刊載衣復恩的照片和事蹟。蔣介石在官邸設宴招待了他,並將衣復恩所駕的C-47飛機命名為“大西洋”號,衣複恩後任蔣介石座機駕駛員。 1942年8月25日,林大綱駕駛著一架“容克斯”型飛機從昆明飛抵重慶九龍坡機場,平穩地降落在機場跑道上,林大綱的落地動作相當漂亮,飛機著地後即減速滑跑了近百米。這時一架銀灰色的“DC-2”突然在跑道的另一端降落,兩機相迎的後果不堪設想。首先發現情況的林大綱立即將“容克斯”來了個急轉彎,迅速脫離了滑行道,翼尖差點都打地了。 對面的DC-2那時已衝到“容克斯”面前,就在兩機相撞的千鈞一發之際,DC-2怒吼著又騰空而起,緊貼著“容克斯”的機背擦了過去,當時的場景比美國好萊塢驚險片中的鏡頭還要驚險千萬倍,因為這是真的,在場者的靈魂都驚出竅了。 “DC-2”在機場上空飛了一圈之後,重新降落了,從飛機上走下來的是委員長蔣介石,站在“容克斯”旁邊的是蔣經國。 九龍坡場站的站長看到是蔣家父子,差點就嚇暈過去了! 是啊!如果林大綱未及時轉彎,如果DC-2的機長衣復恩沒有重新騰起,那麼中國的歷史…… 當然,歷史是沒有如果的。 正是有了這些智勇雙全的飛行員,中國抗戰才步步走向勝利。 當時能飛夜航的飛行員很少,夜航有個專業名詞叫“盲飛”,就像盲人走路一樣,什麼也看不見,因此很多飛行員苦練盲飛技術,就此出事故的、機毀人亡的也還是大有人在。更何況是在駝峰航線上,林大綱是在中航公司中數得著的能飛夜航的飛行員之一。 1942年底,航委會抽調出中航公司中飛行技術最佳的三名飛行員去執行“特殊任務”,這三人就是林大綱、井守訓、薩本道。 林大綱高超的飛行技能上面已做了介紹,這次與他合作的副駕駛井守訓是中央航校第六期的畢業生,具正駕駛資格,調到機組後才擔任林大綱的副駕駛。 薩本道也是我空軍早期航校的畢業生,到機組後改任報務員。 薩本道是名門之後,其祖父是北洋水師“康濟”號的管帶薩鎮冰。堂兄弟薩本棟是首任國立廈門大學校長。叔伯兄弟薩師俊是“中山”艦艦長。 1938年10月24日,在湖北武昌附近,六架日本飛機對我進行狂轟濫炸,“中山”艦全體官兵在薩師俊率領下奮起抵抗,直至流盡最後一滴血。 三人的組合可謂是一個強強聯合的最佳機組。 航空委員會挑選指定的精英機組,是專門執行特殊飛行任務的。飛行航線都是絕密,就連航委會都不知情,機組直接由委員長侍從室調動。林大綱的夫人蘇蔓莎回憶,接受特殊任務以後,精英機組總是晝伏夜出。 1943年10月28日凌晨兩點,林大綱機組從印度汀江機場飛往重慶。起飛40分鐘,薩本道發回地面的電報是“一切正常”。 但從此就信息全無了。飛機失踪了?在哪裡失踪的? 從時間和行程上推算,這架“峨嵋”號“C-47”是在駝峰航線最危險、最難飛的那段航線上與地面失去聯絡的,究竟發生了什麼?連最後的呼叫和求救電文也沒有呢? 10月29日清晨, C-47沒有按原計劃降落在重慶珊瑚壩機場,整整一天,航空委員會不斷地與重慶、昆明、汀江聯絡,尋覓C-47的下落,但最終只得確定,C-47在飛越駝峰時不幸失踪。 是氣候惡劣所致?還是中途遇到日機被擊落?據汀江地面站所測的氣象資料表明,C-47起飛時天氣情況良好,是一個難得的月明風清夜。與日機遭遇?可能性不大,因為我方夜間飛行,就是為了避開日本的零式飛機,日機明知駝峰航線的艱險,夜間是不敢出來的,那究竟是什麼原因使C-47就這樣無影無踪了? 凌晨兩點,淒冷的月光下,C-47從印度汀江起飛,在安全係數為零的情況下,開始全程“盲飛”。飛機全靠儀表在海拔5000多米的峰巒與雲海中飛行,林大綱憑著高超的飛行技術和多次飛越駝峰所積累的經驗,謹慎小心地飛行著,唯能依賴的安全保證,就是飛機上的儀表。也許就是在那時,他們覺察到曾經飛行過多次的航線變得十分陌生,怎麼回事?方位不對了?副駕駛井守訓問機長林大綱:“羅盤是否出了故障?”林大綱也意識到了:“是的。” 飛行報務員薩本道很想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情況?他想…… 可是陰險的死神已經不允許他們再有任何思考了,巨大的冰峰撲面而來,林大綱和井守訓同時大喊:“拉高!” 遲了,一切都遲了,與冰峰相吻的C-47運輸機,隨著憾天的巨響和燃起的烈焰,林大綱、井守訓、薩本道三位飛行精英的生命被定格在聳入雲霄的駝峰上。 雖然這僅僅是福爾摩斯式的推斷。但三位中國空軍早期飛行員的突然離去,拋下三個破碎的家庭,還有他們的妻子和孩子。在林大綱犧牲的53年後,他的妻子蘇蔓莎在1996年致信給居台灣的蔣緯國先生,欲為天國的丈夫討個說法。 病中的蔣緯國先生親筆回复: 曼莎嫂: 時序輪轉,歲月不居,一峽之隔竟成海天之隔。曩昔,大綱兄於抗戰時,壯烈成仁,緯國與其公私情誼,至深悲悼,此後未嘗忘懷,而吾嫂情況時在念中。 前日託人轉來五月十日大扎。雒誦之餘,往事回環,吾嫂遭遇,仍不禁鼻卒。 敬稔吾嫂。備嘗人間艱苦,而終能克服困境,其不移志節與堅忍不拔精神,令人敬佩。复念侄輩均已成家,業有長所,所慰奚如。料大綱兄九泉有知,當亦頷首也。 有關大綱撫卹之事,接嫂來信後,即親與此間國防部蔣仲苓部長聯繫,茲接蔣部長來函,略以大綱確係民國十六年元月三十一日(注:應為三十二年十月二十八日)以戰時空中殞命,奉卹二十年有案,惟政府遷台後,領卹中斷,嗣經修改有關條例,以1949年以前在大陸地區依法核定應發給之各項公法給付,其權利人尚未領受或領受中斷者,於國家統一前,不予受理,雲,又謂本案須俟國家統一後,始能依法研處,並對吾嫂歷盡艱辛,扶育遺孤之志節與所遭困境,至表敬佩與同情。茲將該函轉印附上,用請參考。此並頌闔府安康! 蔣緯國敬上 1996年9月5日 如果真如蔣緯國复信末尾所祝福的那樣,闔府安康! “闔府安康”了幾十年的蘇蔓莎,還用得著給蔣緯國寫討說法的信嗎? 蔣緯國覆信中轉致蔣仲苓部長的答复:“於國家統一前,不予受理,雲,又謂本案須俟國家統一後,始能依法研處……”顯然係不負責任的推脫之辭。 民國32年10月28日,中央航空公司(以下簡稱央航)借調航空委員會同少校飛行員林大綱,自印度汀江駕C-47運輸機峨嵋號飛返雲南昆明,中途人機失蹤。在《空軍忠烈錄》及《空軍忠烈表》中,找到C-47同機失蹤軍官林大綱、林天彰、楊鼎珍、羅瑾瑜、高恒、井守訓、彭成幹等7名,劉春明、盧齊允、劉家明、黃天浩等4名士官,初判確認,這是件單機多人失蹤案。以上因公殉職烈士,未入祀忠烈祠,亦不在「1946年航空委員會公佈2479烈士撫卹名單」,推定在撫卹檔資料中必可勾列相關詳細訊息。我將協尋發現連同烈士事蹟回傳,王處長裁定隔日接續尋找個別烈士撫卹文件及老歷兵籍資料,彙整研究。 十三期罹難飛官 當年空軍官校生赴美飛行訓練,結訓乘美軍機回印度汀江,再搭央航飛機回雲南昆明,央航有二架飛機(C-47、C-53)租借航空委員會負責載人運物回國。受訪時陳文寬提到,當天晚上他也駕ㄧ架中國航空公司(簡稱中航)飛機,由汀江飛昆明。央航飛機乘員中,有十三期自美結訓、任官未報到者。在起飛前,林大綱向陳文寬表示,自己會比陳先到昆明。當時回昆明航線有二條,一條雖遠但狀況較佳,另一條近卻山勢險峻,高空則有無法掌握的天候,變化難測。陳文寬抵達昆明,林大綱的飛機一直未回來。根據陳文寬説法,林大綱走近路撞山失事,地點約在野人山附近。根據忠烈錄資料,林天彰、楊鼎珍、彭成幹等3位烈士即是陳文寬口中,搭上林大綱駕駛峨嵋號之空軍官校第十三期第三批赴美結訓飛官。 衣復恩説法 而同在汀江執行回運昆明任務的大西洋號駕駛衣復恩,提出另一思考關鍵。 1943年10月28日傍晚,汀江機場深夜出勤任務機,已一字排開進行必要行前準備,衣復恩與林大綱則在軍官餐廳內邊用餐邊討論任務。 衣復恩認為飛機升空後,應在機場上空盤旋數週,達到足夠高度後,再切入航線飛入山區;而林大綱顯然對自己座機性能頗為自信,認為可以直接對著山區爬升。在雙方無法説服彼此情況下,相約昆明見後各自出發。 衣復恩在大西洋號駕駛艙????完成起飛前準備工作時,目睹峨嵋號轟鳴入夜空。隔日凌晨,大西洋號安抵昆明巫家壩機場,不見峨嵋號蹤影。 陳文寬的說法,提供尋找峨嵋號失事原因的「敘述邏輯」:林大綱相信自己會比早離場的陳文寬「後發先至」抵達昆明。飛機性能、飛行技術、時間管控、天候、路線、飛行員自信等因素,都影響「後發先至」。而衣復恩的說法,為考量時間前提下的「飛行策略」,提供合乎邏輯思維的操作方法:峨嵋號不想、也不需在獲得高度上浪費「時間」。 駝峰 飛機長眠地 在這片被稱為「駝峰航線」的喜馬拉雅山無人境,較精確定位,是從印度東北部,穿過緬甸,進入中華民國西部的危險區域。駝峰空運是維持中國抗戰主要命脈,由雲南昆明到印度汀江再到加爾各達,路途雖不遙遠,卻是世界最難橫跨之天塹。躲避日本戰機攻擊的中、美飛行員,努力駕著無武裝、 不甚牢靠的飛機,以時速150餘英哩且頻繁強風威脅下,左晃右擺連續飛行2小時,這是任何飛行訓練,都無法準備他們的「地獄航線」(Skyway to Hell)。據估計,抗戰時期的1942到1945四年中,在駝峰航線上執行任務的美軍飛機損失1500 多架,飛行人員遇難者達3000多人,中航和央航損失飛機48 架,犧牲飛行人員168人,喜馬拉雅山脈裡空中補給線,遂成一座常人難以接近,只有英勇戰魂和生鏽機身,沉睡棲身的高空墓場。而在陽光照耀下,飛機碎片閃鑠反射,飛機駕駛可沿此「鋁片小徑」(Aluminum Trail)飛抵二端。這是世界戰爭空運史上持續時間最長、條件極艱苦、代價至大、甚是悲壯的一頁血涙歷史。 夜航生命補給線 駝峰空運在日軍佔領緬北重鎮密支那後,為了避免日機攻擊,空運機不但只能在「夜間飛行」,還必須儘量地靠北飛,而越往北飛地形更加險峻,叢山峻嶺的高度都在一萬七、八千呎以上,沿途沒有任何平坦地方可供迫降,一旦飛機故障或遇高空天候,其下瘴癘原始森林就成葬身之地。 航委會峨嵋號失事報告 後續調查,使我們對個別烈士生平事蹟有清楚認識,對峨嵋號失蹤事件,也有具像了解。根據「航空委員會峨嵋號失蹤報告」及「空軍無線電總台昆明區台10月28日、29日通信紀錄表」,C-47峨嵋號事件,如此發生。 峨嵋號駕駛員林大綱於10月28日23時35分,自汀江起飛回返昆明。初與汀江、昆明各電台均聯絡妥善,至29日0時35分後,汀、昆兩台呼叫飛機均無回應,直至29日8時20分仍未能與飛機取得聯絡。據汀江美軍調查,該機並未降落汀江附近之各機場,後美軍派機繼續搜查,並有美、英地面監視調查中。 峨嵋號失蹤當日夜間至29日早晨,汀、昆間天氣晴朗,在峨嵋號之前,有8架運輸機起飛,其後又有5機起飛,均安全到達昆明未遇敵機。而峨嵋號由汀江起飛後計算位置,當在野人山附近,其高度可能至一萬五千英呎左右,已在山頂之上,失事原因,甚難猜想。 航空委員會所屬峨嵋號及大西洋號兩機赴汀江之任務,係依陳納德將軍(Claire Lee Chennault)之請,暫時歸其指揮運送卡拉齊教練各隊之地勤人員回昆明。峨嵋號於10月25日夜間由昆明飛汀江,26日回昆明,28日係服行第二次任務,凡搭乘人員之支配與檢查,均由美軍負責指揮。 該機駕駛員林大綱(中央航校2期肄業)、副駕駛員井守訓(中央航校6期)、通訓員薩本道(央航職員)、機務員房蔭樞(央航職員),機內乘員18人,計空軍留美驅逐飛行員彭成幹(空軍官校13期)、楊鼎珍(空軍官校13期)、林天彰(空軍官校13期)、羅瑾瑜(空軍官校14期)、高恒(空軍官校14期)等5員,及空軍第3大隊第28中隊劉春明、盧齊允、劉家明、黃天浩等機工長、機械士宋子武,共5名。化學兵團訓練總隊李忍濤總隊長及張少校,美軍尉官1員、軍士5名及行李等,共重約四千磅。 飛行員林大綱係央航駕駛員,因航空委員會運輸任務繁重,此項專才缺少,乃於民國31年8月借調服務,其薪津仍由央航發給。航空委員會雖曾擬給月津,但被拒領。林大綱到會服務一年有餘,備極勤勞,尤以擔任山東夜間飛送鈔款之工作最為艱辛,不幸失蹤,殊為惋惜。彭成幹等5名完訓赴歸飛行員壯志未酬、中美空軍機工專才殞命,這是抗戰時期中國空軍一起極其嚴重損失。 林烈士大綱:福建省閩侯縣人,生於1911年。中央航空學校二期畢業、德國漢紗公司儀器飛行學校畢業。歷任歐亞航空公司飛機師、航委會同少校飛行員,派中央航空公司服務。 1943年10月28日,烈士自印度汀江駕C-47機峨嵋號飛返雲南昆明,中途人機失踪。遺有父母及妻蘇氏與子女各 井烈士守訓:山東省觀城縣人,生於1915年8月25日,中央航空學校第六期畢業。歷任各部隊飛行員,及中央航校洛陽分校、空軍官校飛行教官、空軍第三路司令部軍官附員等職,升至上尉一級。 1943年10月28日,烈士由印度汀江與林大綱同駕C-47機峨嵋號飛返雲南昆明途中,失踪。遺有父母及子女各一。 彭烈士成乾:廣東省陸豐縣人,1915年生,遺有老母。 林烈士天彰:福建省莆田縣人,1917年生,遺有老父。 楊烈士鼎珍:廣東省梅縣人,1917年生。 羅烈士瑾瑜:江西省南昌縣人,1920年5月6日生,遺有父母。 高烈士士恆:陝西省長安縣人,1920年6月7日生,遺有老父。 空軍第3大隊第28中隊少尉三級飛行員彭成乾、林天彰、楊鼎珍、羅謹瑜、高士恆等5人,前3人為空軍軍官學校第13期,後兩人為第14期畢業生,他們均是自美國完成戰備訓練,途經印度汀江返國的第二批新血,10月28日搭上峨嵋號,在飛越駝峰航線,返抵國門途中失踪,一次損失七位成熟飛行員,是中國空軍一次極大的損失。 衣復恩《我的回憶》一書中有所記載:“當時由於橫跨駝峰時,無法載重太大(不能超過20人)。同時為了避免在航線上遭到日機攔截,所以飛行都在夜間。 當天晚餐時,我還特別和林大綱討論航行問題,因為汀州機場緊臨山邊,我認為起飛後應在原場上空盤旋一周,待取到足夠高度後,再向山區前進。然而林大綱卻認為C-47的載重減輕後,理應可以直接對著山區爬高。顯然沒有得到結論,我們就各自按本身的計劃上路。 ” 峨嵋號失蹤79年後,迷霧散去,彭成幹烈士遺族找到了投身這場民族保衛戰中,殉職親上的身影,我看見這個家族刻入DNA的愛國傳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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