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大隊十七中隊 潘索(Jon P.Pensly)

        1922年9月22日,我在賓州的亞圖那(Altoona)出生。我青少年時投身軍旅,並成為一名飛行軍校生,而美國軍方招收飛行軍校生的目的在於培訓戰機飛行員。我在1944年被派往駐紮中國的第14航空隊時,加入了名聞中外的飛虎隊。

        飛虎隊的起源是1941年成立的「美軍志願大隊」。雖然飛虎隊於1942年7月4日解編,但這個稱呼仍為「駐華航空特遣隊」(China Air Task Force)繼續沿用。「駐華航空特遣隊」嗣後改編為第32戰機大隊,並由有「上帝是我的副駕駛」(God is my co-pilot)之美譽的史考特(Robert L. Scott)准將擔任大隊長。

        1943年3月第14航空隊在中國成立,指揮官是陳納德將軍。陳納德將軍當時早已經因他所發展的戰機戰術而聞名;同時他也創立了「中美混合團」(CACW),使美國空軍飛行員能與中華民國空軍飛行員並肩作戰。

        報名從軍後,我被送往美國田納西州的那士維(Nashville)進行一連串的測驗,以鑑別我是否適合擔任飛行員、導航員或轟炸員。測驗過後我被選為擔任飛行員職務。許多年之後,我竟然發現我都具備担擔任這3項職務的條件。

        通過鑑測後,我的飛行軍校生訓練便在阿拉巴馬州蒙哥馬利的麥斯威爾空軍基地(Maxwell AFB)展開。訓期8週,前4週為初階訓練,後4週為高階訓練。之後的各階段訓練期程也是按照這樣的模式安排。我的初級飛行訓練是在田納西州的傑克森(Jackson)實施,在那裡我們飛史蒂爾曼(Stearman)公司的PT-l 7雙座雙翼教練機。訓練全程學生都坐後座操作飛機,如果有教官上飛機,那他就坐在前座。另外則是學校的課堂訓練,也就是一些與飛行直接相關的課程。

        我的基礎飛行訓練是在阿肯色州的新港(Newport)實施,所飛的飛機為伏爾提(Vultee)公司的BT-13教練機。在這個階段我們實施蓋罩儀器飛行,其目的是模擬在視界不良狀況下飛行。同樣的,我們也是從後座操作飛機,教官也是坐在前座。

        下一階段是高級飛行訓練,地點是喬治亞州莫翠(Moultrie)的史賓斯菲爾(Spence Field)。此一階段所使用的機種是北美飛機公司(North American Aircraft)生產、使用普惠公司(Pratt and Whitney) 650匹馬力發動機的T-6教練機。在這裡我們開始學習使用伸縮式起落架。每個訓練階段約為期60日,訓練全程的總飛行時數大約60至70小時,而全部4個飛行訓練階段只有大約百分之三十五的學生能結訓。結訓後,在1944年3月12日我被授予少尉軍階,並開始在美國陸軍航空隊服務。

        成為飛行軍官後,我繼續在佛羅里達州瓦帕力索(Valpariso)的艾格林空軍基地(Eglin AFB),以及佛羅里達州巴托(Bartow)的巴托空軍基地接受P-40及P-51戰機飛行訓練。在那裡我飛科蒂斯公司P-40戰機以及飛北美飛機公司(採用派卡德【Packard】公司製艾利森Allison型1,520匹發動機)的P-51戰機。我的P-51野馬式戰機總飛行時數有90幾個小時。

        在美國的各項訓練結束後,我們就被送往佛羅里達州的邁阿密海灘(Miami Beach)候機,準備前往海外新職報到。我們不知道我們會被派到哪,直到飛機起飛到達大西洋上空,從機長手中收到機密命令後,才知道我們的新單位是何處。我們都有可能被派往英國、義大利、太平洋戰區或中國。

        我們先搭乘C-54運輸機飛往摩洛哥的卡薩布蘭加(Casabalanca)。之後就換乘C-47運輸機前往印度喀拉蚩,中途曾在開羅、亞丁(Aden)與喀拉蚩等地降落。到印度後,我們被送往印度的馬里爾(Malir)軍營,展開另一階段的訓陳。在那裡我們飛的機種是P-40與P-51戰機。我們的教官即將調回美國,是個有實戰經驗的飛行員,他們教我們陳納德將軍對抗日軍及零式戰機的戰術。

        值得一提的是,即將編入中美混合團的中國飛行員與相關人員,同時也在馬里爾的另一個不遠的基地受訓。那些中美混合團第3及第5大隊的中國人員也正在接受P-40戰機的飛行訓練。由於後勤補給上的問題,所有的訓練必須在印度實施,只有戰爭必需物資才會經由空運或滇緬公路運往中國。

        中美混合團下轄第1轟炸大隊(B-25轟炸機),以及第3與第5戰機大隊。第1轟炸大隊與第3戰機大隊的駐地在華北,而第5戰機大隊則負責由長江到華南一帶的作戰任務。

        我們這群美國軍官與士官兵隸屬於第14航空隊的飛虎隊,並配屬中華民國空軍中美混合團的第5戰機大隊。美國空軍飛行軍官擔任中隊長、作戰官以及第17、26、27與29中隊的飛行指揮官。其餘支援人員,諸如維修、補給、情報與軍醫人員等,數量十分有限。我們在第5戰機大隊的任務,就是協助提昇該大隊中國飛行員的作戰能力。

1945年春末,潘索上校(時任少尉)於芷江機場與座機「Jeanne」合影。

        印度結訓後,我們便駕駛12架P-51戰機飛越駝峰,前往位於昆明南方不遠的一座機場。將飛機移交該機場人員後,我們就前往昆明等候後續任務。我們12人中有8名被調往位於湖南芷江的第5戰機大隊。該大隊所轄的4個中隊都各分派兩名新隊員,而我被分發到第17中隊。我們剛開始是飛P-40,但後來我們中隊很幸運地獲選換裝P-51戰機。P-51戰機有氣泡式座艙罩,這樣飛行員在飛行中就可以有一個絕佳的360度視野。

        有位林中尉(Lt. Lin, Y.S.)(應該為林雨水)遠從菲律賓回中國加入空軍,抵抗日軍侵略,後來我們成為好友,他對我的幫助甚大。當時在每個美國飛行員求生腰帶裹有一本小冊子,上面印有一些中文字句,以備與當地中國人溝通之用,而他就幫我矯正我的中文發音。我開始不覺得這有什麼大不了,但是後來才發覺他幫了我一個大忙。在例如,「請你給我開水」這句話雖然簡單,但是水是在跳機後求生所不可或缺的。除此還有其他中國話,例如「日本人在哪裡?」、「非日軍佔領區的方位與距離為何?」等等。

        1945年3月29日,有18架第5戰機大隊的P-51戰機前往南京攻擊日機。任務指揮官是第17中隊的藍塞(Glyn Ramsey)少校,而我是在他麾下。雖說是要去南京,但是安當時的飛行路線來看,我們是前往攻擊上海。根據任務提示,我們10架飛機下降攻擊停在機場的零式戰機,其餘8架則保持高度,以防日軍攻擊。但由於未遭遇日軍,這8架也下飛協助摧毀日機。我不記得這次攻擊行動的戰果如何,不過我確定摧毀了1架零式戰機。我這次任務的總飛行時數長達6小時45分,而我一路上只吃了1個柳橙。在這次任務中我們損失了一位中國飛行員,但是由於他不是我們第17中隊的,我不記得他的名字。

        第26中隊有位泰勒(Bill Thayer)中尉是我的同鄉,我們一起畢業於亞圖那中學(Altoona High School),最後同在第5戰機大隊服務。1945年7月2日在他任務結束,正準備降落芷江機場時,不慎被另1架P-51戰機撞擊,並立即起火燃燒。他全身燒傷,包括頭頸部。7月3日的晚上我到基地醫院去看他,他的頭跟臉都裹滿紗布。幸好他還能抽煙,他就要我給他點支煙。我跟他聊一些高中往事後就回營舍,並向上天祈求他能夠熬過去。

        隔天一大早,我就有不好的預感,覺得有甚麼事要發生。出營房時我恰好遇見佛蓋夫(Forgave)醫官從走廊過來,告訴我泰勒走了。我就向大隊長請求伴護他的遺體到昆明。他說:「我們通常不這樣做。」我說:「報告大隊長,我們是高中同學。」後來大隊長同意我的請求。我想回美國後,一定要和他父母見面,告訴他們發生了甚麼狀況。

        在我回美國後,我拜訪了他的父母親。有天他父親(他父親是亞圖那的警察)打電話給我,說他在接到國防部的一封說明他兒子的遺體已從中國運到菲律賓的信後方寸大亂。我問他是否曾在他兒子的遺體運往菲律賓前接獲通知,他說沒有。我說,如果我在中國陣亡而能與美國同袍共葬,那就了無遺憾了。我與一同出生入死的中國與美國弟兄有著深厚的情感,中國朋友在我遭到擊落時給了我很大的幫助。我跟他說,如果換作我,我會希望把遺體運回家鄉。我隨後建議他請求國防部把他兒子的遺體送回家。

        最後泰勒中尉的遺體終於送回家鄉。有6名飛行員在告別式中擔任護棺人員,並由我們的後備中隊,以「缺席隊形」(Missing Man Formation)飛越告別式會場上空,美國國旗也在摺疊後交給他母親。

        陳納德將軍讚揚素有「血戰斧」(Bloody Hatchets)威名,並在第二次大戰期間,於中國上空劈砍出一條血路的中美混合團第5戰機大隊,「為戰術空中武力對抗地面部隊寫下經典之作」。

        1945年,日本在中國的整體戰略是保護其內陸交通線,並削弱中國反攻能力。該年早期日軍發動攻勢,妄圖消滅第14航空隊的機場。在日軍的猛烈攻勢下,到該年4月上旬,駐紮於芷江機場的第5戰機大隊成了華東僅存的主要空中武力。之後日軍至少以6個師團,分四路進犯芷江機場。僅其正面部隊就多達二萬至二萬五千人,預備隊更多達四萬人。

第17中隊的史蒂文斯上尉(Frank W. Stevens)與P-51,史蒂文斯上尉日後成為中美聯隊第17中隊最後一任美籍隊長。

        第5戰機大隊這把「血戰斧」,不分晝夜地對日軍前鋒部隊、據點、交通線以及週邊屯儲區給予重創。在36日激戰中殲滅超過四分之一的來犯日軍、切斷日軍交通線以及摧毀大量軍需物資,完全癱瘓敵軍攻勢。

        在芷江之役中,第5戰機大隊榮獲「優異功績部隊」(Distinguished Unit Citation)榮譽。其獲選條件為「在可使部隊分崩離析的極為艱苦與危險環境下遂行任務時,為同一戰役所有參戰部隊中,最能展現勇武、果決與團隊精神者」。頒發給個人之「優異服務十字獎章」(Distingushed Service Cross)也是基於同樣的條件。

        在此次戰役中,我在4日內共出擊11次。此期間地勤人員會依需求掛載機槍彈、炸彈與火箭。當時補給相當困難,我們並非隨時有汽油可加。

        1945年夏,在美國投擲兩枚原子彈後,日本天皇宣告停戰,並依投降期程於1945年9月2日在美國密蘇里艦正式投降。其餘日軍,例如在中國的軍隊,也向盟軍投降。大約在同年8月21日,我們與一架和C-47運輸機與同樣大小的日本飛機在洞庭湖上空相遇,並由第5戰機大隊的中國飛行員,駕駛8架P-51戰機護航它到芷江降落。日軍將領及隨行軍官下機後,就乘吉普車前往芷江的一棟建築物。日本是「無條件投降,中國戰區內的所有日軍都必須向中國軍隊投降。今天在芷江的飛虎隊紀念碑上銘刻著當年受降情形。

        感謝中華民國國防部給我機會,參與保存貴國珍貴歷史的工程。希望我所提供的資料以及60餘年前的史實,能使讀者感興趣並且具有意義。對於貴部為保存這段珍貴歷史所做的努力與所投注的心血,在此敬表感佩之意。本人於美國空軍服務34年又7個月後,在1977年7月1日以上校軍階退伍。在中美混合團第5戰機大隊服務的經歷,是我一生中永難磨滅的回憶。
(摘自飛虎薪傳 中美混合團口歷史 國防部編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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