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軍百戰英雄黃新瑞

      一九三一年「九一八」事變後, 日本帝國主義亡我的野心昭然若揭,這對於千百萬海外華僑來說,就意味著亡國滅種、絕祖斷根,於是不用任何人動員號召,整個海外華人社會立即震撼沸騰,不分黨派階層,不分男女老幼,從巨商大賈到販夫走卒,莫不投入抗戰救亡的洪流──許多人毀家紓難,許多人節食縮衣、傾囊捐款獻物,踴躍認購救國公債,投資開發國內經濟,支援祖國抗戰;更有不少熱血青年,毅然放棄自己的學業,辭去自己的職業,離開溫馨的家庭,闖過駭浪險阻,回到炮火硝煙的祖國,直接投入到殺敵報國的行列。

        中國本來只有一支集各地方實力派航空力量而組成的雜牌空軍,擁有三百零五架飛機。這些飛機都自國外購進,機種效能不一,且其中一部分是陳舊的第一次世界大戰中運用的I-15型雙翼戰鬥機,老化過時無法用於作戰,能夠投入作戰的只有二百架左右,人員又良莠不齊。而日本已建立了完整的航空工業體系,能研製生產當時較為先進的作戰飛機,且已建立了一支現代化程度較高的航空兵隊伍,用於對華作戰的各式飛機有二千二百多架(一說三千多架)。

        看到中日空軍實力相差如此懸殊,海外華僑心急如焚。美國舊金山、波特蘭、紐約、洛杉磯、芝加哥、底特律、檀香山、菲尼克斯、圖森以及加拿大等地華僑,不約而同地以戰略的眼光,為加強祖國的空戰力量,掀起了航空救國活動。

(投入中國空軍的美洲華僑飛行員合影,姓名有待查證。)

        他們一方面積極籌款購買飛機獻給祖國,一方面積極創辦航空學校和航空學會,為祖國抗戰培養和輸送空勤人才。據一九三二年統計,當時要求入航校受訓,以便將來回國參戰的華僑青年就有五千餘人。

        在美國華僑創辦的航空學校中,較為突出的是俄勒崗州波特蘭的美洲華僑航空學校和舊金山的旅美中華航空學校。前者在「九‧一八」事變後二、三個星期內即開始籌建,辦學宗旨為:「訓練航空人才,對外為鞏固國防,盡力拒敵;對內為發展航空事業,永不參加任何政爭內戰。」設《航空術》、《航空理論》、《國恥史》等課程,聘美國航空師為教練。前後辦過兩期,共有三十六個學員,其中黃泮揚、陳瑞鈿、李月英、黃桂燕等二十五人畢業後即由波特蘭市航空救國會資送歸國,編入中國空軍服役。後來,黃泮揚、陳瑞鈿等四人升任中國空軍大隊長,成為抗戰期間著名的空中英雄。

        後者「舊金山航校」創辦於一九三三年七月,以「栽植航空人才,鞏固國防,永不參加任何內戰」為辦學宗旨。前後共辦三期,約有七十多名空勤人員學成歸國,報效祖國。此外,芝加哥三民飛行學校、底特律航校中國學生班、匹茲堡航空僑校、洛杉磯華僑航空學校,以及波士頓、紐約、鳳凰城的華僑航空救國會等組織,也先後培養了一批華僑飛行技術人員,他們結業後,很多人都回國服務。

        據美籍華人僑史學者麥禮謙先生統計,抗戰前夕和抗戰期間回國參戰的美國華僑青年航空人員約有二百人。這個數字,在當時只有二、三百架飛機的中國空軍中所佔的比率是相當高的。

        與此同時,南洋各地,包括馬來西亞、印度尼西亞、泰國、越南、菲律賓等國,亦有許多華僑飛行員和飛機維修人員回國參戰。而美洲華僑航空義勇軍、美國華僑航空學校飛行中隊、菲律賓華僑飛行員戰鬥隊和整修飛機工程員服務隊等回國戰鬥團體,也紛紛出現於中國抗戰的最前沿。

        據有關記載,廣東空軍從隊長到飛行員幾乎全是華僑;在祖國領空,抗擊日本空中強盜的驅逐機飛行員中,華僑幾佔四分之三;後來陳納德組織「飛虎隊」來華參加中國抗戰的人員中,也有不少華僑,如隊員梁漢一就是華僑,他多次參加空戰,戰績顯著,後由上尉晉升爲美國空軍準將。

        在敵強我弱的形勢下,華僑航空健兒臨危不懼,駕機凌空迎敵,與日本空中強盜展開血戰,功勛卓絕,涌現出了許多英雄人物,締造了許多可歌可泣、永垂青史的英雄事蹟。

        空軍烈士黃新瑞在對日抗戰期間,先後曾參加空中作戰百餘次,有擊落日機八架的紀錄;於空戰中受傷兩次,座機被敵擊毀跳傘兩次,最後一次機毀墜地傷重不幸殉國。

        他原是一位美國華僑愛國青年,因抗日才回國參加空軍作戰,由少尉飛行員因戰功晉陞至中隊長、大隊長,戰功彪炳,曾獲頒三星星敘獎章兩座,最後一戰與來襲日機數倍奮戰,為國壯烈捐軀,是愛國華僑青年典範,為國人敬佩。

        黃新瑞生於廣東僑鄉臺山縣四九區黃屋村,九歲時隨母移民來美依親。其父黃經護則早於清未已來美國謀生,曾於洛杉磯市一街與三街開設一雜貨店與一名為(Break Drum Cafe Shop)餐館,是一位熱愛祖國的華僑,曾大力支援國父孫中山先生的革命大業,大量捐助軍餉外,並認購興建卓山寧陽鐵路股票,贊助祖國交通事業建設。

        黃新瑞自幼因受乃父愛國思想薰陶,早有為祖國報國之志。自日本軍閥於我東北藉故發動「九一八」侵略事件後,於民國二十一年又挑起淞滬之戰,更激發美國華僑紛紛籌組航空救國機構設立航空學校,訓練飛行人才,資遣回國投效。黃當時受此熱潮感動,十八歲時即投身於洛杉磯中華會館設立之美洲航空學校學習飛行,結業後其父又資送至北加屋侖市袈摩上校飛行學校深造。一九三四年於屋侖畢業,取得美國飛行執照後,即偕同學梁兆來、陳昌福等人回國。黃新瑞入廣東空軍參加華僑特別班受軍事飛行訓練,隨後又進軍官班接受空軍軍官訓練,因其受訓期問成績優秀,立選派至由丁紀徐任除長的驅逐第二隊,為少尉飛行員。

        民國二十五年廣東空軍歸併中央後,又曾參加筧橋航校高級班訓練。「七七」蘆溝橋對日抗戰全面爆發,黃新瑞所屬的第三驅逐大隊第十七中隊,正駐防於南京東的句容,中隊長是黃泮揚,副隊長馬國廉也是美國歸僑。當時十七中隊配備的波音20型驅逐機,是全金屬下單翼新型機種,它的特殊效能是爬高快,公認是機場防空最犀利武器。

        八月十三日,敵人又在長江口吳淞一帶燃起戰火,十四日敵轟炸機首次由臺灣起飛空襲我滬杭地區,在杭州上空首次被我擊落,忽之八一四叫「空軍勝利紀念日」的緣起。十五日來襲句容的敵機六架,領隊首機被黃新瑞擊落,它們隊形一時凌亂,僚機又被黃泮揚與蘇英祥兩人擊落一架,領隊機於墜地之前,竟向句容城俯衝,似有意與城同歸於盡之勢,但距城垣尚有百尺處已觸地,機上四枚五百磅重彈均未爆炸,機上五人均已傷重斃命。日機在駕駛座上的飛行員名叫山田中尉,在飛行儀板側貼有一日本少女相片,相片旁有兩行字,它的意思似是:「愛情是偉大的,但戰神比愛情更偉大」等字。

        當句容空戰大捷的訊息傳到南京,「航空委員會」秘書長蔣夫人宋美齡女士,立由南京偕同澳洲籍的空軍顧問端納、勵志社總幹事黃仁霖一行,攜帶大批慰勞品,親至句容機場來慰問。在十七、十八兩個中隊的飛行員中,不少是來自美國的華僑子,蔣夫人還用英語和他們交談,並嘉許他們的英勇愛國。

        九月二十六日起,日機來襲時改用新戰術,每次出動大編隊時轟炸機都有驅逐機護衛而來,我機一數量上雖處於劣勢,但當時仍舊起飛應戰。黃新瑞有次單機挑戰日本「九五」式驅逐機三架,利用波音機爬高優越特性,上下翻騰苦戰不已,但卒因眾我寡,難擺脫左、右、上、下敵機夾擊,座機油箱中彈起火,無奈之下才棄機跳傘,但鑑於日前同僚劉蘭清因開傘過早,吊在空中被殘暴日軍竟視作活靶,慘被射死教訓,故直至傘離地面很低時才開傘,最後才未遭日軍毒手。

        嗣後波音機一連歷經兩個月的激烈空戰,飛機損毀過多乃奉調至南昌補訓,南京空防改由第五大隊擔任,十一月中旬,蘇聯志願隊的SB轟炸機已進駐南昌,從此敵水上偵察機就不斷前來南昌、廣德、蕪湖一帶偵察。黃泮揚與黃新瑞兩人使用僅有的兩架波音機,仍須負有截擊的任務,在此期間曾先後擊落日偵察機五架。民國二十七年初,黃新瑞因追擊一架偵察機至蕪湖上空時,被日機後座機槍擊中左臂,竟能忍痛帶傷窮追,終將日機擊落才返航昌安全落地,幸此次傷勢不重,治療一月即癒。

格羅斯特鬥士CLADIATOR型戰鬥機(下稱格機)

        不久,第三大隊代大隊長蔣其炎在空戰中機毀跳傘時,喉部在空中被傘帶勒傷甚重無法說話,大隊長一職改由王常立暫代。王常立隨後於一次夜間作戰任務起飛時失事重傷,大隊長一職改黃泮揚升任黃新瑞改調至廣州任二十九中隊長,接收從英國新購得的,三十六架CLADIATOR型雙翼驅逐機簡稱為「格機」。因當時廣州的天河與白雲兩處機場,連番遭受日機轟炸,已損壞不堪不能使用,「格機」要改在石牌前西南民航公司小機場裝配,為避免日機偵知,每裝竣一架,立即飛往韶關,不出一個月已全部裝配完成。

        黃新瑞得到這批新機後,又是生龍活虎般活躍如昔,對粵漢鐵路沿線空防實力培增,僅在四月上旬與日機三次交戰中,就擊落日機二架。惟自日軍侵佔中山縣境海外三灶島後,立即在島上修建機場,進駐大批三菱「九六」式下單翼驅逐機,常出動來襲,天河機場與廣州市區是他們濫炸目標。初時雙方空戰激烈,不久又因我機不斷損耗又回覆前時處於劣勢苦戰中,一機要常與日機多架周旋兇。

        四月十三日那次空戰,日機一來竟多達五十餘架,我機能起聚應戰的僅有「格機」九架,被迫分三組來迎敵。第一組是黃新瑞,鄧從凱、黃肇濂;第二組是謝荃和、吳伯鈞、李煜榮;第三組是黃能龍、李嘉鴻、詹志銘三架。當時我機全靠效能靈活、轉彎半徑小、爬升快與火力強(有機槍四挺)才能與日機苦戰,但「格機」缺點是機頭蒙皮全由鎂鉛合金所造,一旦被擊中就容易起火燃燒。當時雙方交戰的空域是在石牌上空,第一組先攻擊日轟炸機三架,黃新瑞以一個半橫滾姿態向敵俯衝,左僚機鄧從凱從旁掩護,右僚機黃肇濂則盯著爬高位的日驅逐機。當黃新瑞將轟炸機領隊機擊中冒煙下墜時,立遭另一批由高俯衝而下的「九六」式日機攻擊,黃新瑞的機頭不幸中彈起火爆炸,破片刺傷他的左手,血流如注全手麻痹,自知已無法再戰,迫得將機倒飛,俾易於脫離座艙跳傘,幸能安全著地獲救。正當日機攻擊黃機後欲側轉爬高時,適位於鄧從凱衝來方向,鄧趁機一輪彈雨射去,立將它擊中尾旋下墜。鄧從凱隨後又去支援黃肇濂,雙方惡鬥一番又擊落日機一架。當鄧、黃兩人慶幸得勝時,忽又有日機十餘架從上往下衝,纏鬥時他們單憑「格機」的特殊效能,忽上忽下,左轉右閃互相支援,「九六」式機始終莫可奈何。幸此時日機因油量關係,不敢久戰才相率撤離。

        謝荃和所率領的第二組,向時與日機纏鬥於廣州市西北石井、增步一帶上空,所擊落日機一架,墜毀於流化橋附近,縫紉機工廠,死傷廠中女工近百名,真是禍從天降,她們是最不幸的一群。同組兩架僚機飛行員吳伯鈞與李煜榮不幸於是役奮戰殉國。至於黃能龍、李嘉鴻、詹志銘三人所聚的第三組,既未能擊落日機,各機又亳無損傷,油盡前分別回航著陸,上級認為他們作戰不力,有避戰之嫌,聽候查處。

        黃新瑞跳傘獲救,即送往廣州柔濟醫院醫治,在左手取出不少破片,並將傷重小指切除,月餘左手才漸恢復知覺,故需繼續療養,一時未能恢復飛行。二十九中隊因參加空戰頻繁,人員飛機不斷損耗,戰鬥力大減,幸及時得二十八中隊陳瑞鈿副隊長率眾帶機前來支援,粵漢鐵路沿線空防才無虞,因為當時粵漢鐵路,是我國軍主要的外來補給線。

        但自十月七日起,敵艦載飛機首次深入韶關來襲,我機截擊於南雄與馬埧間上空,擊落其轟炸機一之架,但我分隊長陳順南與飛行員黃元波兩人空職陣亡。十月下旬於廣州淪陷前後各次空戰,我空軍雖亦擊落日機八架,但又有分隊長陳其偉、飛行員關孟祝、詹志銘先後捐軀,分隊長關燕蓀重傷。是年年底我在華中戰局一再失利,安慶、蕪湖相繼失守,戰事已迫近武漢。當時我空軍指揮部已遷至湖南衡陽,黃新瑞前往面謁總指揮毛邦初,並報告手傷已大有進步,希望早日痊癒重上戰場。後奉淮改赴香港跑馬地養和醫院繼績治療,直至二十九年初康復。黃新瑞赴重慶「航委會」報到後,奉派民五大隊大隊長,副大隊長為岑澤鎏。黃新瑞立率全大隊空、地勤人員前往新疆哈密,接收俄製E-15型新機,飛返成都雙流機場待命。

        當時日本「九七」式轟炸機常出華中各機場遠道來襲我川西各地,因無驅逐機隨同掩護,不時被我機擊落,實得不償失。

        民國三十年三月十四日,日軍首次出動其「零式」機六十餘架,每架翼下都掛有副油箱,遠道掩護一個轟炸聯隊共二十七架轟炸機,來襲我川西,因「零式」機高飛在云上,一時未被我沿途各防空監視哨發現,故當時我地面指揮官只下達全力攻擊其轟炸機的作戰命令,乃因全未料想到在轟炸機上,有大批「零式」機隨伴前來。黃新瑞當時率領各中隊飛機升空迎敵,分頭飛至各處空域警戒搜索,黃新瑞與岑澤鎏所領兩個編隊,一同發現下層一日本轟炸機密集大編隊,正向雙流方向聚來,兩人遂亳不猶疑,立即衝下分向敵轟炸機群左右後方攻擊時,才發現後上方出現有大群「零式」機尾隨撲下。這一突發情況,使我機隊未能遂行攻擊外,還要被迫散開應戰,展開一場前所未有的大空戰。惡鬥的時間雖不到二十分鐘,但我方傷亡慘重,起飛迎敵的E-15與E-16兩式機,被擊落的將半,皆因敵機既佔了勢眾之外,更因居高臨下佔了先機,加上我機的效能又遠遜於「零式」機,是慘敗的主因。

        這次大空戰我力不幸陣亡的,計有副大隊長岑澤鎏、中隊長周靈虛、副隊長潭卓助、分隊長江東勝與其他飛行員六人,輕傷的有中隊長謝荃和、分隊長嚴鈞。大隊長黃新瑞因座機中彈受損,一時難以控制,飛機墜地時黃頭部重傷急救無效而逝。這位愛國熱血百戰英雄,在其最後一戰中為國壯烈犧牲,為國人敬悼。

        黃新瑞烈士身後遺有妻劉氏、女黃雅麗、子黃川生魁偉英俊,酷肖其父,烈士地下有知當可瞑目告慰矣。
註:

        (一)鄧從凱日後於四川仁壽上空,駕一架機衝入日轟炸機大編隊密集火網,奮勇擊落日「轟炸之王」奧田大佐座機,他亦因身陷火網中彈同時身殉。

        (二)黃仁霖來臺後曾任聯勤總司令 。
(摘自中國的空軍 作者餘裕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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