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分校飛行教官 呂天龍

      我國眾多的歸國華僑中，有一位空軍英雄。他一生坎坷，順受磨難，但有一顆拳拳愛國心，自抗日戰爭以來，為國家建立了卓越的功勳，他就是印尼歸國華僑呂天龍。

        呂天龍，祖籍廣西陸川縣，1910年出生在印尼的邦加島。20歲時被“賣豬仔”到了南洋，在邦加島錫礦做苦力；因為窮年至40才結婚成家。後小本經營胡椒園，克勤克儉，艱苦創業，逐漸成為小康之家。當年印尼是荷蘭的民地，呂天龍從小就耳濡目染殖民主義者對華僑的欺凌。他7歲入學讀書， 當地家境較好的子弟以入荷蘭帝國學校受洋化教育為榮，而呂天龍只能就讀於“低人一等的華僑子弟學校。開始就接受祖國的傳統教育，在他的心靈中，從小就播下了愛國的種子。

        1932年，呂天龍小學畢業。同年，父親因積勞成疾，離開人間。呂天龍繼續在印尼謀生，他征得母親同意，帶著妹妹端儀離開印尼，遠涉重洋，回國求學。在暨南大學陽屬高中畢業時，又傳來母親病逝的噩耗。他當即回家，料理喪事。按照荷蘭帝國政權的規定，不到法定年齡不許接受遺產，呂天龍無奈，忍痛廉價拍賣家業，攜妹妹再返袒國讀書。他考入暨南大學學習外文，妹妹考入北京大學附屬高中。呂天龍天資聰慧，勤奮考試成績都名列前茅。兄妹二人節約開支，勉強維持攻讀了2年。在餘款告罄，又無援的情況下，被迫輟學，重返南洋謀生。

        “九一八” 事變後，東北淪陷，華北朝不保夕，國家危急，民族危急。1931年秋，呂天龍由國外回陸川老家掃墓，適逢廣西航空學校招生，他毅然報名投考，成為廣西當局擬送英國學習飛行的14名錄取生，後因當局認為自己訓練的一切條件具備突然改變主意，把這批錄取生變為廣西航校第一期飛行班學生。

        呂天龍在校刻苦學習和訓練，他對各種理論理解快，對飛行技術掌握迅速，1934年夏，他成為優秀生，被保送到日本“明野陸軍飛行學校”學習半年，以優異成績學成回國，被破格提為廣西空軍驅逐隊主任教官。

        “七七”事變，抗日戰爭爆發，廣西航校併入中央航校，廣西空軍改編為中央空軍驅逐機第一大隊，下轄七、八兩個中隊，七中隊長為呂天龍，八中隊長為陸光球。改編後每人降一級，但大家只考慮如何殺敵，對此從不計較。9月間，七、八中隊奉命調離廣西，陸、呂二人任正副領隊，飛往陝西西安機場待命。從此，呂天龍踏上了報效祖國但又早艱難崎嶇的怔途。

        痛殲日寇，功卓著。呂天龍、陸光球聽率七、八中隊飛抵西安後，首先遇到的是中央空軍（社會上譏稱“太子軍”）對他們的歧視問題。當時廣西空軍身穿布棉衣，腳著棉衣鞋，土裡土氣，中央空軍非常瞧不起。“中央航空軍委”派來考核官，要對廣西飛行員進行考核，合格的留隊，不合格的淘汰。面對這種侮辱，呂天龍和隊友們，要與中央空軍比武，輸了甘願過考核，羸了拒絕考核。中央空軍本來就不把廣西空軍放在眼裡，於是一場空中比武在西安上空展開。雙方都擺開陣容，先後進行了一對一追逐纏鬥、編隊搏鬥和空對空拖把射擊等三項比賽。

        在廣西方面，第一個回合由呂天龍凌空迎戰，第二、三個回合亦由呂天龍領隊上陣，三個回合都技壓對方，迫使對手敗北。

        於是，“中央航空軍委”放棄了考核廣西飛行員的無理要求。從此，廣西飛行員的名聲大振，呂天龍和陸光球二人在比武中獲“戰鬥技術兩大金剛”的稱號。1937年秋，七、八兩個中隊奉命到蘭州接收蘇聯提供的“伊-15 ”、“伊-16 ”式戰鬥機各11架，後回湖北襄陽駐防。呂天龍抓緊時間訓練部隊，準備隨時痛擊日寇。同年冬，他便開始執行作戰任務，率領戰友轉戰各地，取得了豐碩的戰果。

        在呂天龍參加的戰鬥中，最突出的有兩次作戰，一次是1938年3月初的武漢保衛戰。戰前，南京告急，武漢設防，呂天龍奉命率七中隊駐紮湖北孝感機場，擔負武漢三鎮的空防。當時，敵機輪番成批出動，或以戰鬥機截擊我驅逐機，或以戰鬥機掩護轟炸機投彈，企圖在武漢一舉殲滅中國空軍。七、八中隊奉命參戰。他們面對強大的敵人而毫無懼色，以英勇的氣概和熟練的技能與敵人在高空展開搏鬥。在戰鬥中，廣西空軍擊毀擊傷敵機20多架，呂天龍本人擊毀4架、擊傷3架。七中隊立了大功，呂本人受到航委會的表揚嘉獎。

        另一次是1938 年4月的支援台兒莊大戰。同年3月底，台兒莊戰況激烈。七、八中隊奉命支援地面部隊，飛往魯南膝縣、臨縣、棗莊一帶，掃射地面日軍及其補給物資，阻截敵人於台兒莊週邊。4月9日凌晨，呂率隊出發轟炸嶧縣和棗莊的敵軍。棗莊的日軍司令部頓時成了一片火海，南面公路上敵人的數十輛坦克也被全部炸毀。接著，呂又率隊飛至嶧縣，向敵軍投下大量炸彈，眼看城內起火，敵軍狼狽逃竄，才勝利返航。在飛抵歸德的禹城上空時，敵人大隊機群猛撲過來，把我方飛機團團圍住。那時，呂天龍等將士都抱定了為國捐軀的決心，英勇沉著地迎戰敵機。在敵強我弱的情況下，他們仍打下敵機6架。正當呂天龍開足馬力，拉高 1萬公尺，準備甩掉敵機時，與3架敵機遭遇，不能擺脫。他當即向一架敵機猛攻，另兩架敵機則向他狂射，他頓覺右手發麻，自知中彈了。這時，呂卻十分鎮定，從飛行袋中取出隨身攜帶的兩瓶雲南白藥，一口氣服下，負傷返航。在返航途中，流血不止，但在“報國志未酬，何能死”的信念支持下，他駕駛著彈痕累累的飛機，忽高忽低，搖搖晃晃地飛回河南歸德機場。等到降落時，他已神智昏迷，鮮血染透了衣衫，被急送醫院搶救。經檢查，他右肩、右掌、左腿三處負傷。鑒於他的功績，航委會授予他抗日英雄勳章。

        在住院治療期間，受到各界人民的關懷，更得到當時在武漢的周恩來同志的親切慰問，令他終生難忘。當時武漢危急，為了安全起見，送他到香港伊莉莎白醫院治療。醫治一年，方告痊癒。出院後，他一再要求重上前線，但當局考慮到他身體尚虛，不宜升空作戰，遂調任蘭州驅逐總隊訓練科長；嗣後又調新疆伊犁，與蘇聯盟友合作籌備訓練總隊，並任飛行教官。在伊犁，呂天龍不但認真執教，為抗戰救國培養飛行人才，而且與蘇聯教官研討飛行理論，總結交流實踐經驗，這樣，他的飛行作戰技術更為精湛。

枉入牢獄，落髮為僧

        呂天龍的高超飛行技術為戰友們所公認，也博得了當局的賞識。1941年3月，被任為空軍第五驅逐大隊長，鎮守成都。這個大隊曾在空戰中失利，但經過呂天龍的整頓和嚴格訓練，成為一支官兵團結、飛行技術過硬、作戰能力最強的模範大隊，隊員們救國之心日盛，求勝情緒甚高。

        正當呂天龍準備再上藍天，痛殲日寇的候，蔣介石出於其反共（即抗戰中的第二次反共高潮）的需要，繼續執行消極抗日政策，頒佈了避戰條例，規定敵機來襲時，只准躲藏，不准迎戰。為此，導致了第五驅逐大隊被敵機空襲的慘重事件。

        事發當天（1941年6月某日），呂天龍正在休假，該隊遭到敵機空襲，全隊飛機即輾轉到天水機場。飛機剛剛降落，再一次遭到空襲，全隊35架蘇制“伊-15 ”型戰鬥機全部葬於火海。事後，蔣介石不但不從中吸取教訓，反而下令槍斃成都空軍司令張有谷、大隊長呂天龍、中隊長余平想三人。幸因張有谷與國防部長何應欽有私交，由何出面叫蔣介石的秘將案件壓下（不呈蔣批閱）才免於一死。後來該案交由軍法總監審理，審判長為軍訓部長白崇禧。經審訊，個人均無誤職事實，但又不敢全部推翻蔣的旨意，便硬判三年徒刑，扣押在重慶南岸深家溝軍人監獄。

        呂天龍被關押一年，以“病保”出獄。經過這次打擊，他感到報國無門，思想極度苦惱和彷徨。

        1942年末，他在桂林伏波山落髮為僧，藉以解除精神上的痛苦。

        智鬥高手，為國爭光，呂天龍本是有功的戰才，在空軍是個頗受尊崇的人物。他出家當和尚的消息傳到陪都重慶，使許多軍政要員感到驚訝，也感到有失當局的體面。於是，由新桂系首領李宗仁、白崇禧和空軍司令毛邦初三人聯名電令呂回空軍司令部報到，等待分配。呂天龍對電令置之不理。後來，毛邦初以“如不返職，以逃兵論處”要脅，出於無奈，呂才返回重慶。

        根據呂的才幹，航委會本想再任他為大隊長，但呂拒不接受，只想任個閒職。據此，1943年3月他被分配到印度拉合爾中國空軍軍官學校駐印度分校任飛行教官。

        1944年春，英國為了吸取各國航空人員的特長，以提高英空軍技術水平昌議在倫敦召開“同盟國空軍戰術戰略研究交流學會”，呂天龍奉派出席。當時，呂大龍頗為詫異，曾被蔣介石下令要槍斃的人，怎麼會被派出國參加學術交流會呢？後來獲知，會議規定出席人員的條件甚高：一、要任過作戰大隊長職務，有少校以上官。二、要通英語不准帶譯員。因開會日期緊迫，按以這樣的條件在蔣家嫡系中一時難於找到適合人選，不得已才派呂出席。與呂同行的另一人為胡偉克，他是蔣家嫡系空軍、中國空軍駐印度分校教育長。

        會議在英國皇家空軍學院召開，有英、美、法、蘇等7、8個國家派員參加。會議的內容有理論研究和實戰演習等方面。國外出席會議的人員開始都瞧不起中國空軍，呂天龍頗為氣憤，發誓要為中華民族爭光。在理論研究中，呂以其淵博的知識精湛的發言，受到與會者的好評，那些歧視中國空軍的人也不得不改變態度。大會還邀呂天龍作專題講座，英國皇家空軍學院也請他作學術報告，均受到熱烈歡迎。在實戰演習中，呂天龍克服了倫敦“霧都”不利天氣的影響，臨場發揮很好，所作飛行特技、追踪、纏鬥、單機編隊、重層配合戰鬥等專案，都達到嫺熟、靈敏、精確的要求。尤其是他的空戰射擊成績，比在第一次世界大戰時擊落德國飛機較多的英國空軍皇牌中校還多命中目標三枚，在各國“驅逐”飛行專家中名列榜首，受到一致稱讚。呂天龍感到自己為中華民族爭了光，激動得流下了熱淚。

        呂天龍由英國回來，一心想為祖國的航空事業貢獻力量，為建立“中國航空研究學院”而到處遊說，但沒有如願。後來又以自己在英國學習過民航管理為由，請求到民航局工作，也遭到拒絕。在不得已的清况下，他於1945年12月奉派到南京陸軍總部任聯絡參謀，旋被派去杭州筧橋航校任中校教處長。

        由于他為人秉直，不屑於逢迎吹拍，因此，受到航校蔣家嫡系的歧視和刁難，在航校熬過一年，就堅決要求調動。 1948年1月，他去南京空軍總部第五署作戰計畫室工作。該室名義上是研究空軍作戰的動員及國防的長遠規劃，但實際上形同虛設，只是專為安置一些資格老的閒散官員自勺“養老院”。正是由於他被視為異己，才避免了參加反共反人民的內戰。

        人民解放戰爭的節節勝利，使呂天龍看清了前途，決心棄暗投明。1948年12月底，他以旅行結婚為名，拒絕遷居臺灣，在廣州與畢業于重慶大學的宗瑛小姐結婚後，返回桂林隱居。後為白崇禧獲知，三次電召他去廣州代總統府任職。白崇禧還令他乘自己的專機“飛雲” 號赴穗報到。呂天龍將計就計，乘“飛雲”號至廣州白雲機場。下機時，早已有代總統府的汽車來接，呂天龍推說朋友已有車來，便叫了一輛計程車，直往廣九火車站，轉乘火車到了香港。

        1949年“夏，經香港中共地下黨的呂冰同志引薦，認識了中共華南分局駐港地下組織的張惠良（又名陳康）同志，後經黨組織多方瞭解，於同年8月同意他夫婦倆參加革命隊伍。從此，呂天龍踏上了人生的新里程，把自己豐富的航空知識和飛行技術無私地貢獻給中國人民的革命和建沒事業。其主要事蹟有：

        1、 海南駕機返穗。參加革命隊伍後，呂天龍曾在東江縱隊教導隊和廣州軍管會航空處工作。海南島解放前夕，蔣空軍B-25型轟炸機一架因迷航迫降在三灶島（當時屬未解放的遊擊區），必須儘快搞回來，上級把任務交給呂天龍。這是一種巨型轟炸機，呂天龍過去未駕駛過，如有技術失誤，將有機毀人亡的危險。呂天龍把生死置之度外，於1950年二月帶著葉劍英同志的手令，化裝趕去該島，冒險駕駛這架飛機安全飛回廣州，同機帶回俘虜2人。

        2、 勇挑試飛任務。呂天龍曾飛行過一萬多個小時，駕駛過41種不同型號的飛機，有著豐富的飛行經驗。廣州解時，國民黨在廣州及附近縣鎮留下一批未及帶走的航空器材和飛機。這批飛機是美國造的，當時無人懂駕駛，而且飛機的類型、性能說明書又被國民黨帶走了，要掌握它們的駕駛技術難度是比較大的。但呂天龍知難而上，勇挑了試飛任務。他憑著對祖國的忠誠和豐富的實踐經驗，大膽摸索，細心研究，然後試飛。先後經他起飛的有P-40、P-51型戰鬥機，B-25型轟炸機、C-45、C-46型運輸機等五種，使這批飛機很快能為保衛和建設新中國服務。

        3、 帶病抗美援朝。1951年8月，呂天龍參加空軍部隊抗美援朝，駐紮黑龍江開源機場，他因病不能再上藍天殺敵，便留在志願軍衝擊機指揮部工作。其間，曾到所屬幾個空軍師檢查工作，瞭解飛行訓練情況，向一般行政和技術幹部講述空軍作戰常識，為抗美援朝的勝利作出了貢獻。

        4、 為空軍建設奉獻才智。1952年8月，呂因病調任長沙空軍二十一師司令部作戰科航技教員，後調去南京軍事學院任教。1954年6月奉命去山西途中胃穿孔，急送太原陸軍醫院搶救。住院療養期間，他仍不忘空軍建設，曾就如何發展我國空軍殲擊機編隊戰術和訓練方法間題，撰寫了專題報告，請院方轉送空軍領導機關。數月後，接空軍訓練部復函：“你能在休養期間整理自己的航空經驗，積極關心祖國的空軍建設，這種精神是很好的。我們正在研究你的建議。目前，我們空軍需要研究的問題還很多，望你發揚這種精神。

        1955年6月，呂天龍轉業到地方，在山西省國防體協、上海市體委國防體育處等單位工作。數十年的風風雨雨，始終不改他的愛國心。除了航空知識外，他還精通英語、日語、俄語。他總是希望利用自己的才能為祖國多作貢獻，但因患晚期“乙狀結腸癌”經長期醫治無效，於1972年冬不幸辭世。

摘自：歸國華僑空軍抗日英雄呂天龍傳略  黃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