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戰略轟炸

        1938年11月上旬,日本東京。

        天皇御宮的會議廳,一次由天皇裕仁親自主持的御前會議已近尾聲。個子瘦小的裕仁身著大元帥禮服,坐在長方會議桌的頂端。會議桌的右側,正襟危坐著內閣首相近衛文磨和他的幾位最顯赫的閣僚,他們是號稱“內閣四大相”的外相廣田弘毅,陸相(陸軍大臣)阪垣征四郎、海相(海軍大臣)米內光政和大藏相(財政大臣)。在內閣成員的對面,坐著一排身穿軍禮服的高級軍官,他們是大本營、陸、海兩軍的重要長官和高級幕僚。這次會議的主題,是分析攻佔了武漢和廣州之後的中國戰場形勢,制定日軍此後對華作戰的指導方針。

        近衛清了清嗓子,宣佈:“現在由陸軍大臣阪垣君宣讀大本營對形勢的判斷。”

        坐在外相廣田弘毅下手的阪垣征四郎刷地起立,向天皇恭敬地鞠躬。阪垣53歲,中等身材,在日本陸軍中,他素來以膽大強硬而知名。蘆溝橋事變前,他任關東軍參謀長。戰爭爆發後,他調任華北方面軍直屬的第五師團長。當年8月中旬,他率師團在天津大沽口登陸,爾後沿平綏線向張家口進犯。9月下旬,這個師團的第二幹一旅團在平型關遭到八路軍115師的伏擊,大部被殲這就是人們熟知的“平型關大捷”。阪垣這個名字也因此為中國人所熟悉。奇怪的是,平型關的慘敗並沒有影響到阪垣的前途。

        次年5月,他反而由師團長一下子內調為陸軍大臣,平步青雲進入內閣。擔任阪垣的次長(副部長)的是後來名氣比他更為顯赫的東條英機。這一正一副的一對搭擋,阪垣膽大強橫心被稱為“放膽大臣”,東條頗富心機,被稱為“智謀次官”。以致當時的陸軍省裡有“阪垣之膽,東條之智”的說法。阪垣和東條性格各異,但在對華戰爭上都是力主擴大的強硬派。日本戰敗後,這一對搭擋都被遠東軍事法庭定為甲級戰犯,判處了絞刑。

        不過這些都是後話,此刻的阪垣,正是春風得意,躊踞滿志他向天皇鞠躬如儀之後,捧起檔朗聲宣讀起來:

        “帝國於1938年秋季,以獲取結束戰局的時機為目的,實施了攻佔廣州及武漢的積極作戰,並取得了顯赫的戰果。但判斷蔣政權依然迷夢未醒,殘存於西邊數省,力圖恢復其戰力,建設新的補給路線,且在法屬即度支那尋求補給港口,繼續堅持抗戰以挽回須勢。

        “然而,在已喪失中原逃往內地,以及失去主要水陸交通線、豐富資源和大半人口的情況下,我方如採取適當的對策,即使不能加深其內部崩潰,但至少也可使之淪為地方政權。因此,從戰略角度可以認為帝國已經粉碎了抗日的中國政權,今後已進入實施戰略進攻,取得美滿結果的階段。因此,為即將誕生的新中國中央政權創造良好條件,支援其成長,是我軍為達到戰爭目的的重要作業。

        “對華的本質屬於持久戰,對淪為地方政權的蔣政權,與其味以武力深入窮追,莫如保持必要的戰力,向建設新中國邁進。”

        念到這裡,阪垣稍稍停頓了一下。其實他心裡也同與會的所有人一樣明白,國民政府雖然已撤退到群山環抱的四川盆地,但仍然對全中國軍民具有至高無上的號召力,是中國的正統所系。蔣介石手中還有幾百萬鬥志昂揚的軍隊,控制著華東、華中和華南的大部分地區,更不用說他依為大後方的大西南和更為遼闊的大西北。所謂“淪為地方政權”,不過是大本營的自我安慰。同時也是為他們正在扶植的傀儡政府打一個伏筆。想到這裡,他不禁微微加重了語氣,繼續讀道:

        “蔣介石政權雖然已被壓縮,但如對之放任,仍將成為嚴重禍根,招致後患。因此,為促使其崩潰,應適當進行各種工作。故尚須進行部分作戰予以支援。”

        阪垣宣讀完畢,近衛首相又作了簡短總結,御前大臣宣佈會議結束。大臣和將軍們恭敬地起立、躬,恭送天皇退席後,才魚貫走出了會議廳。

        按照御前會議的決定精神,天皇和大本營向日本陸、海軍下達了一系列指令,決定對重慶國民政府實施全面的“航空作戰”,用“戰(政)略轟炸”推毀中國府和軍民的抗戰意志,迫使其停止抵抗。

        1938年12月2日、日軍參謀總長、天皇御弟,閑院宮載仁親王向中國派遣軍司令部下達了天皇《大陸令第241號敕令》。這道令明確規定:

        以中部中國軍司令為主、指中部《中國及北部中國航空進攻作戰,特別是在壓制、擾亂敵戰略中樞的同時、爭取消滅敵航空兵力、為此須同海軍密切協作。

        同日、日軍大本營向侵華日軍司令官下達了《第345號大陸指令》,明確把“航空作戰”放到首位:

        關於實對全中國航空作戰的陸海軍中央協定,如附冊規定:攻擊敵戰略中樞時,須集中兵力,投入優良的飛機,特別要捕捉,消滅敵最高統帥和最高政治機關。

        對於今天的人們來說“戰略轟炸”已經是一個十分常見的名詞。經歷過第二次世界大戰火洗禮的老人們曾切身體會過它的恐怖,而今天的年輕人則從各種各樣的傳播媒介中瞭解到它的力。“戰略轟炸機”、“戰略導彈”是當今世界上最具威攝能力的武器、這一點大概是盡人皆知的。

        從理論上說,所謂“戰略炸轟”,是集中使用大規模的空中攻擊力量,對敵國的政治、軍事、工業和交通中心實施“無區別“的大規模連續轟炸,摧毀敵國指導和支撐戰爭進行的政治中樞和工業、交通能力、並造成大規模的和平居民的死亡,從而使敵國在物質和精神兩方面喪失繼續戰爭的基礎,最後取得戰爭的勝利,所以,“戰略轟炸”又被稱為“政略轟炸”。

        最早提出“戰略轟炸”這一理論的,是英國的軍事理論家休・.特倫恰德和號稱美國“空軍之父”的威廉・米切爾。不過,雖然白種人擁有這一理論的“發明專利”,但最早有計劃有目的地將它付諸實踐的卻是東方的黃種人。早在1937年11月,日本人就制定了《航空部隊使用法》,其中第103條明確規定:

        政略攻擊的實施,屬於破壞要地內包括重要的政治、經濟、產業等中樞機關。並且至關重要的是直接空襲居民,給敵國民造成楓大的恐怖,挫敗其意志。

        一年之後的1938年秋天,當全世界只有少數幾個人知道“戰略轟炸”這個名詞的時候,日本人已經在按照自己制定的條令緊急行動起來,準備用這種恐怖轟炸來征服不屈的中華民族了。

        重慶正東,空中距離780公里處,是華中第一重鎮,號稱“九省通衢”的武漢三鎮。1938年秋天,日軍剛剛佔領了這裡,就決定以此地作為中國大後方進行戰略轟炸的前進基地。

        漢口,武漢最繁華的商業區和居民區,沿長江的大片區域被劃為日軍的“軍事區”。成千上萬的居民,不容分說地被刺刀驅趕出自己的家園,被迫遷往“難民區”,不得隨便出入。他們眼的睜地看著自己的家園,被改變成為屠殺同胞的出發基地。

        “軍事區”內在進行緊張的工程建設。日本人從英國人手中接管了萬國賽馬場和華商賽馬場,把它改建成機場。賽馬場的觀眾台改建為司令部和兵營。飛機庫、彈藥庫、修理所、通訊所和倉庫群在日夜不停地加緊修建。賽馬場的草坪和跑道稍作平整,連混凝土還來不及澆鑄・就開始起降飛機。飛機在停機坪、誘導路和飛行跑道之間移動著,揚起滾滾黃塵,一派烏煙瘴氣。

        日軍的各級參謀部也在緊張地策劃作戰方略。參謀軍官穿梭往返於武漢和東京之間,傳遞、籌謀各種各樣的戰略構想和草案。旨在“打擊敵戰略和政略中樞”的“航空作戰”的輪廓,在這一陣陣忙碌中逐漸清,最終成為天皇的《大陸令第241號敕令》和大本營的《第345號大陸指令》以及其他一系列戰爭指令的內容。

        按照這些指令,用於“華中方面航空作戰”的陸海兩軍的航空兵力在武漢完成了集結、這部分興力包括:

陸軍:

  • 59飛行戰鬥隊(戰鬥機20架)
  • 第12飛機戰鬥隊(重型轟炸機5架)
  • 航空兵團:
  • 第1飛行團(偵察機18架、戰鬥機12架、重型轟機30架)
  • 第3飛行團(偵察機9架、戰鬥機24架、輕型轟炸機45架)

海軍:

  • 第2飛行聯隊(艦載戰鬥機54架、艦載攻擊機24架、艦載轟炸機12架、中型攻擊26架)
  • 第1飛行聯隊(中型攻機24架)
  • 第3飛行戰隊(水上偵察機24架)

        這樣ー支由陸、海軍混合組成的航空兵力,正符合日軍一貫強調的“航空作戰”原則。

        早在武漢會戰之前,侵華的日本陸、海軍就曾訂立了“一般協定”,“協定”的第六節規定:

        航空作戰線,陸軍航空兵團和海軍空航空部隊須密親,以消滅航空兵力,共同攻擊敵國要地。…

        擔任了第一階段戰略轟炸的主力的是陸軍航空兵團,這是支有著特殊“榮譽”的部隊。它編成於1986年8月、按《航空兵團部令》第一條規定:

        航空兵團由御任的陸軍大將或陸軍中將統轄,是直接屬於天皇的部隊。

        的由天皇直接任命的第一任航空兵團長,就是當年日本第一位上天的飛行員,名震東瀛的德川好敏中將,航空兵團於1938年8月隸屬於華中派遣軍,共擁有3個飛行團,18個飛行中隊。

        擔任第二階段戰略轟炸主力的是海軍航空部隊。太平洋戰爭爆發以前,日本全力進行侵華戰爭、海軍與美英暫時相安無事,因此海軍將大量兵力投入大陸。許多“精英”被調往武漢,擔任“航空作戰”的指揮官。如井上成美、山口多聞、大西瀧治郎等,這些少壯派將校都是強硬的軍國主義分子,在日軍中享有很高的聲譽,被認為是帝國來來的棟樑之材。直到太平洋戰爭爆發,他們又紛紛回到海上,在對美國的戰爭中聲名顯赫。

        這樣,人類戰爭史上第次擔負了重大使命的“戰略空軍”部隊建立起來了。日本人從此進行了人類戰爭史上第一次嘗試:單獨集中使用大量航空兵力對敵國實行戰略性攻擊,以迫使敵國喪失繼續進行戰爭的能力和意志從這個意義上說,儘管日本的航空部隊始終分別配屬陸軍和海軍,但日本人這時實際上已經建立了一支単獨的“空軍”。日本的軍事理論家曾經驕傲地宣稱,這“新式作戰”揭開了世界戰史上新的一頁。

摘自:國民黨空軍抗戰實錄

第二次世界大戰中美空軍聯合作戰部隊 中國飛虎研究學會版權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