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州空戰回憶錄
----敵寇28年度最後一次的八駕送禮---    空軍上尉鄭少愚

      南國正在一個天氣晴朗的季侯中，斜陽遠遠地慢慢地向西方下垂，大地是分外的平靜，連一點慣常的風都沒有，似乎又一次象徵着「暴風雨的前夕」，多半是異常平靜的。
       正是這夕陽無限的時候，我們一羣戰友們，在久欲於一年多前未見面的「九六式」戰機來一個痛快的殲滅戰的情緒中;俏俏的比翼高飛了！相互在空中擠着笑臉，東張西望的警戒自己的空域，不時的俯視着大地上自然景物「桂林山水甲天下」，果然，這南國風景。獨特的情調;這些突立石山石，灣區的一水，正如中國古畫般，我們是每次從高空不同的角度裏，欣賞着這流暢自然的畫面。就這樣;輕巧的鼓動的坐下的鐵翼，口裏還不時斷斷續續的細聲哼着「青年的航空員」;義勇軍進行曲！～伴奏的數萬匹馬力的空中怒吼，於暮色蒼茫的夜色裏，我們安全降落在柳州城邊。
     次晨，星月還掛在天空，我們已經到了機場。一字兒排好我們在生死與共的鐵鳥兒，撫摸着她的頭、尾、兩翼，道一聲「早安」！問她們吃好早點了沒有？再診斷有無發冷發熱、咳嗽吐痰等。此地不宜的流行性感冒，這樣彼此致意之後，再說一句「待會兒見」，我們才走到休息室來慰勞自己的肚子。情報室的周圍，人頭移動，在各個不同的任務的腦海中，都在各自計劃着不同的應敵之策。第一個命令，是我們掩護友機降落，這個任務是無變故，很容易完成的。接着又傳來敵偵察機的一架的報告，我們出動極少數的飛機，到底一架敵機不敢輕易來送死的。我們又復降落了！加油休息，計劃的怎樣飛至前線去巡獵的方式。約莫十一點鐘前後，情報室傳來消息「敵機三十餘架飛經賓陽向東北飛去」！正是來柳州的方向。
    「要得嘛，明天過年，小鬼送過年禮來了！」他們在四川住慣了，學着四川腔調的哥們那麼喊，可不是;日子正是十二月三十號。
    「對！來吧！咱們久候的機會到了，好好的幹一陣啊！」是我在預祝戰友們必然的共同勝利。接着大家從休息室出來，都不約而同的擦一擦飛行眼鏡，戴好飛行帽，準備着一切。
     大隊長一聲令下：「上飛機，看旗號開車起飛」於是大家一溜烟跑到停機線，鳥兒們笑臉迎着我們。我們都很明白，前線敵我距離接近，所有動作都異常迅速開車起飛，很熟練在極短的幾分鐘之內，我們全體都已經起飛集合完畢，開足馬力，拼命向上爬。自己領的第二個編隊羣。很快的爬到第一編隊的羣圈，比他們高約百米，我們的航線是繞着機場升高，借以掩護一些還沒起飛的友機。昇空的時間也並不久，高度也不完全夠，才升到三千多米，繞場子剛剛一圈;我想在我們不能爭取到優越的高度，就會有機會遭遇敵機的可能，所以我叫就很仔細的在搜索敵機，果然一抬頭發現我們的編隊羣的右後上方，高度約五千五百米的太陽光裏，有金屬的反光，在注視，可不是一羣非常面熟的「九六」嗎？這一羣不知死活的東西也正在那裏搖動它的機翼，經驗告訴我，這是敵機發現了我們了！我也同樣的告訴我們的友這裏正用得着，說時遲那時快，敵機已經俯衝下來了！其中最先的一個小隊敵機已經很快的逼近我們，向着另一友機羣的後上方撲過來，我毫不遲疑的轉過頭對着他們那三架敵機衝過去，同時看到友機也以急掉頭來反攻了，一架敵機與我對頭，仇人相見分外眼紅，彼此發出了急流的鋼彈，敵機在我頭上衝過，我做了一個急彎馬上就抓住了敵機的尾巴，「咯咯咯咯……」又是一陣火流。敵機逃竄，追，來不及顧及背後，突聽自己的座機後尾巴，「喳喳喳喳……」是的，我知道敵機正在對我開槍，做一個半快滾動作，敵機又從我頭上鑽過去，「好小子，看老子的」一個翻身，加足馬力，轉不到一圈「抓住了」兩只手扣住板機，幹「咯咯咯咯……」不計其數的彈丸出去了！緊跟住敵機的後尾上下亂翻，眼睛盯死盯着瞄準鏡裏的十字架上的狗肉。「喳喳喳喳……」又是一陣我自己的飛機中彈的聲音，「不管了，解決了這架再說！」閃過敵機的射擊，仍然抓住這一架不放「咯咯咯咯……」眼看着發光彈命中目標，冒煙了！「咯咯咯咯……」再送他一串，敵機速度減小了，看停機的動作的樣子，小鬼已經送命，「刀下不留情」！又緊扣住板機，顯然這架敵機已經無能爲力了，我正監視敵機向下翻墜，突然我的左足一跳，「喳喳喳喳……」又是幾架敵機從我後方打來！猛一斜拉飛機，再恢復平穩，向後尋視敵機，上昇後未見敵機，此時我鬆了一口氣，動一動我受傷的左足，知道不要緊，同時巡視上下周圍一遍，發現另一架被友機擊中的敵機冒得火下墜，再看看我附近敵機比我多，我們大部分兵力都在離我不遠的右側下方與敵機格鬥着，我於是一面俯衝而下，一面向我們的機羣方向接近，利用着高度，協助友機。一個很好的機會，我做一個半滾，再抓住一架敵機尾巴，敵機見我來勢凶猛，急拉機頭做一個翻觔斗的動作，我也毫不遲疑，趕緊跟隨着上向上翻，敵機速度大，在大家都當背面狀態時候，我找到一個接连機會，又是一陣火蛇，敵機再備觔斗後的俯衝速度，狼狽負傷而逃，我向上看，向左右看，已經再也沒有一架敵機敢接近我們，戰鬥已經快要結束階段了，我檢視我的座機，再動動我的足傷，看看周圍活躍的戰友們，我早已意識到「今天的勝利是屬於我們的。
     半空中，我從心裏發出勝利的微笑！爲了傷足，我也爲了受不少槍傷的座機，我開始安下降，平安地，在微笑中使鐵鳥兒又好好的回到他期待休息的巢裏。
歸來，一架又一架的歸來，在彼此興奮的談論空戰經過的高潮中。檢點人機，我們全部安然歸來，狂歡的臉上，又多了一種安慰的嬉笑。
    在計算，敵機的損失總共是八架，於「八比〇」的呼聲。登時傳遍了八桂，傳遍了全國，欣然的接受了敵寇二八年來最後一次的禮物。
二八、六、十九追記於重慶

摘自：《筧橋月刊》創刊號，第83頁， 昆明，民29.9.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