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凰城記
 

     鳳凰城(Phoenix)在美國西南部，天氣炎熱乾燥，夏天華氏寒暑表竟達到120度。山多少雨，農作物不豐富，牛和馬卻是很多，印第安人、黑人、墨西哥人、美國人和華僑都會騎馬。而且把騎馬當成最好的運動，最好的業餘娛樂。世界上最大的仙人掌就是出產在這高達三丈，傘一樣的撐在山中。
   「大斷岩」是一些像利刃切割成的峭壁，隨天色變換顏色，比如清晨峭壁反映朝霞火一樣的豔紅，中午和下午卻又變成別的顏色，這個多彩多姿的姑娘太惹人愛，到鳳凰城去看峭壁奇景，像在像在中國看泰山的日出，看錢塘江的潮汐墨西哥人、黑人、印第安人自成一個集團。生活上還沒有趕上白種人，從表面看比較髒，守秩序的程度也比較差。華僑的地位在白人與雜色人種的中間，過去，大規模的遊泳池、公園、酒店等不歡迎華僑進去，這個責任應該由美國人和華僑分擔。美國人自然有歧視的心理，而華僑也是保留了不好的習慣。
     由於抗戰中提高了中國的國際地位，由於中國空軍學生在那裏學習飛行，在體格方面、儀表方面、生活方面改變了一部分美國人對中國人的看法。如此就沒有那些歧視的禁令了。
    鳳凰城附近有好幾個機場，雷鳥(Thunderbird Field)機場就在這裏。雷島機場原是有錢的影星門聚資修築的，作爲練習飛行之用，綠瓦紅牆，小巧玲瓏，好萊塢的老板們曾在這裏拍攝影片，名叫雷鳥，在中國西南各省演映了一個時期，看過這影片的中國人當能記憶這些美麗的建築物。太平洋戰爭爆發後，這個機場用作訓練中美空軍。

鳳凰城附近雷鳥(Thunderbird Field)機場

    中國空軍和美國空軍受同樣的訓練。每周星期六，中美學生各支持國旗做前導，舉行校閱一次。
    鳳凰城好像命名的時候就預料到會成爲訓練空軍的基地，在最適宜飛行的氣候中，使鳳凰門任意高飛。
    鳳凰城的華僑有五六百人。大多都是廣東開平人，且多數姓鄧，這是許多年以前，少數的開平人到達這裏，把異國的情調和財富帶回去，於是引起了家族中的羨慕，這個家族就一個一個走向鳳凰城。
    華僑開的商店都是market store等於中國的糖果餅乾店、肉鋪、蔬菜攤、水果攤的衆和商店。
    在美國開的market store資本並不少，但不要拿中國這一類的商店來比較，而把他們看作擺攤子的小本買賣人。這些食品店和大公司的老板有同樣的地位。有一同樣的享受，边同樣的受人尊敬美國這社會，是資本主義的社會，職業沒有高下，只看這個職業能不能夠賺錢。只看這個人的收入是不是除了生活之外還有富裕。店是個賺錢的買賣，每個人都需要，也是每個人日常必需品的中心。鳳凰城這一類的商店差不多被華僑包辦，據說要占全數的80%以上。
     當第一批中國空軍學生到達這裏。飛機場懸掛起了大幅的中美國旗，美國軍官率領樂隊排列歡迎，新聞記争着和機下的中國學生拍照。第二天，報紙上刊登了這些照片，照片下一大段文字介紹文字爲中美兩國的友誼，有些介紹文字難免誇張的一點。

留美學生和美國女華僑相處非常愉快。

 這使華僑太興奮了，美國人從來沒有這樣恭維過中國人。休假日，華僑開着自己的車子上機場接待他們，去野外遊玩，上家裏跳舞和吃飯，把最好的東西款待他們。汽車是最頻繁的交通工具，每家華僑都有一部或數部車。男女都會駕駛沒有成年的小孩也會開。
    上華僑的家就和上自己家一樣，年老的那一輩把他們看作自己的孩子，假使一個星期沒有去，就得囉嗦的問半天，如果身體稍微感覺到不舒服，就拿出有點神祕的中國茶給他們服，如果正在店裏忙碌，就會掏出鑰匙來，叫他們先回家打開冰箱自行享用。
    當地的老百姓非常的淳樸。華僑的商店有的距離住宅很遠，有的就在商店的後面，回家時把店門一鎖，雖然從玻璃窗上看得見店內的東西，但沒有誰敲破玻璃進去偷竊。有幾次，中國學生把帶去的東西忘在美國人開的店裏，第二天就將原物送還了。
    華僑不會說國語，可以說廣東台山話（開平與台山的語言相同），能夠說廣東話的並不多，年老的幾十年沒有回祖國，20歲多歲的青年就根本不知道祖國的一切。有一個40多歲的華僑鬧了一個玩笑，他是生長在美國，只知道說一些台山話，以爲台山話就是中國的國語。當空軍說國語的時候，他們就認爲是外國話，很奇怪的問他們剛剛離開祖國，怎麼把中國話都忘了？
    年老的華僑，慣說自己當年的奮鬥史，怎麼離開家鄉，怎麼做苦工，怎麼爭得的家業，津津有味的一直說下去。他們強調自己是赤手空拳打天下的好漢，欽佩與自己同一出身的好漢，也把教條拿來鼓勵年輕人。
    每一個錢都有自己的血汗，所以很節省。勤勞養成了習慣，所以有了相當的家業。每天還是只睡五個小時。每天買賣八個小時是美國商店的規律，華僑卻是工作十個小時，星期天也毫不猶豫的延長工作，這樣引起了美國人的嫉妒。
他們念念不忘的是祖國，打算怎樣回國，打算回國以後怎麼樣生活，過去在家鄉那種窮苦的生活，雖然沒有忘記，但是他們相信，只要有一筆錢帶回去，好的生活在家鄉立刻會建立起來。他們說，在國外無論怎麼好，總覺得是漂流，漂流的生活一日不結束，精神就得不到安寧。從過去到現在，他們有許多已經回到了家鄉，重新嗅到了故鄉的泥土的氣息，有的正計劃怎麼回家，有的希望再多一點儲蓄以後再回家。而被異國的情景所鼓勵，渡過大西洋向外國奔赴的也大有人在。這些刻苦耐勞的中華子孫實在太可愛了。
     美國留不住他們，美國人的評語就來了：在美國的外國人很多，他們在美國成家立業，就不想再回去了。在美國生了根，許多的法國人、捷克人、德國人、猶太人都是這樣，只有中國人是例外，有了錢就嚷嚷着要回家，把全部的資產帶走。這使得美國人不高興的事，認爲是美國的損失。
     再說年輕一代的華僑，他們和美國人一同上中學、上大學，星期天在店裏給父母親幫忙，也給工資，這些工資是個人的勞力所得，父母不能過問其用途。至於未成年或者求學時的一切費用，也認爲是父母對兒女應該負擔的義務。這是美國人的作風，家庭中的經濟關系分得很清楚。在家產的主權上是爲父母所有的時候，成年兒女除了拿自己的努力向父母換取工資外，不得有其他的要求，這較國內靠父母吃飯的少爺們要高明得多，拿工資就是自立，是鼓勵青年堅定自立的信心。
     美國青年會玩的玩意他們都會，跳舞、溜冰、遊泳樣樣都來，因爲經常運動，身體都不錯，且直爽直開朗不拘虛僞的客套。
    男的有了美國公民資格就有當兵的義務，入伍後，就請求調赴中國戰場爲祖國服務，也有一部分請求在當地加入空軍訓練，好些個已經學成歸國。
    他們和年老的華僑一樣關懷祖國，沒有服兵役的留在當地的那女士和空軍學生聊天常說到戰後一定要回國結婚，給祖國做一點事。
    華僑小姐或多或少得具備美國小姐的性格，男女交際之間沒有拘束。前一代的華僑也把從前對男女的觀念改變了，不把自己的女兒關在家裏，譬如自己忙不過來的時候，就叫女兒開車將空軍學生接到家裏來，有女兒去款待他們。
因爲這裏的華僑是家族集團，他們沒有結婚的對象，過去是和另一地的華僑通婚的，現在由於祖國的對祖國的熱愛，由空軍學生告訴他們許多祖國的情形，她們決心要回祖國結婚生孩子，作爲一個中式的賢妻良母。
空軍學生有不少來自農村，知道農村的貧苦，知道農村中婦女的地位，就把帶有原始性的中國農村的一切告訴她們，並警戒她們要注意。
     對這些，他們同樣感到興趣，好像聽天方夜譚這一類的故事一樣，她們不注意我們的警告，嘗試這樣說：「我是中國人，就應該回中國去吃苦，有什麼關系呢？聽說中國在進步，抗戰中進步得更快，農村中不合理的生活。會成爲過去的，而且我們到了農村裏也可以改造啊。」不錯，中國是在進步，可是進步的遲緩，中國農村的改造更不知何年何月。  這些美國型的華僑小姐，如果照他們所說的回到中國農村，也許要失望。
     現在有一部分的華僑已經和空軍學生有婚約，以便早日實現他們回祖國的決心。
中國空軍學生一批一批到鳳凰城，又一批一批的離開鳳凰城。他們受華僑的熱烈招待，臨別時也會舉資舉行盛大的跳舞晚會回請華僑。這個跳舞會的意義深遠，年輕人整夜狂歡，老年人興致也不減，把常年睡在衣箱内半個世紀前的中國服裝穿起來，給青年們助興，祝福。
摘自：《中國的空軍》第88期 作者：漏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