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大隊三十二中隊 分隊長鐘洪九

        鐘洪九為空軍官校十二期畢業,在美學成返國後,即首先派往美十四航空隊工作,三十二年九月,他在十四航空隊出勤任務中擊落敵機一架。

        是役他担任掩護轟炸機,轟炸武漢,七架P-40機掩護八架B-25炸武漢敵目標,七架P-40機分為二組,一組三架緊密掩護B-25,四架担任上空警戒機,鐘洪九就是四架之一,在B-25炸武漢敵陣以前,就有六架零式機由漢口飛來,鐘洪九首先與敵機遭遇,敵機低于他,他單機作了一次攻擊,把敵機打散,又对其中之一迎頭攻擊,敵推頭下逃,可能被擊落。

        其他五架零式機咬尾打鐘洪九,推大油門俯衝快逃( P-40機性能及靈活度不及零式,但俯衝速度優於零件,打完就跑是主要的戰術),他脱離敵機後在爬高,在武昌找到了B-25,見到三架零式機正在攻擊B-25,其它各機都已在混戰,見一架零式機位置低,就對其展開攻擊,連攻兩次,一次半滚一次對頭打,看見曳光彈打中敵機,因為很快相互掠過,並不清楚是否擊落,因為後面又有敵機在打他,敵機跟他只有一百米近,鍾洪九趕緊俯冲到三百米低空才脫離,四周查看只剩他一單機在飛,己離漢口有五十英里了,把機拉高打算返回基地,在高空看見一架敵機在下面飛過,就是這架敵機在追他至岳陽後返回者,見狀馬上轉回頭,慢慢降低高度後開大油門冲到距敵機七十公尺處開槍,敵機有反應時己來不急,一射擊即把這架敵機擊落。

        鐘洪九相當冒險的幹了這一架敵機,就趕緊返航,落地後油箱内已不足十加侖油了,子彈也打光。

        鐘洪九在十四航空隊作戰近半年,出擊三十八次任務,警戒、攔擊、俯炸、掃射、偵察南到廣州,北至武漢,西至緬甸,這位大眼珠子飛行員無役不往的到處作戰。

        調到三大隊,雷公中隊之後,在出擊新的任務地區中,他又得到了一次收獲。

        這次他掩護B-25炸車站,轟炸完返回時看見一架空運日機逃警報,美飛行員二架與他三人合力把敵機擊落,旋又發現三架轟炸機向北逃警報,他就呼叫美員,美飛行員並無聽到呼叫,他就自己一人幹,瞄準一架轟炸機一陣槍響就起火慢慢失速墜落,此時一架零式機由雲上冲下來,咬住他的機尾,因為没有高度,緊急翻轉加大油門逃開。

        鐘洪九第三架擊落敵機在陝西華陰。第二十轟炸大總隊一架B-29迫降在華陰,八月十日這天下午,鐘洪九領了王松金、董斐成及美第二十轟炸大總隊一美飛行員,在一萬呎巡邏,以防日機前來打地靶,發現二架零式機由西方向華陰進入,並發現三架的敵機在低空攻擊B-29,他就叫王松金及董斐成在上掩護,他及美員兩架下來,美員先去咬住一架零式機,鐘洪九見另一零式機在追美員,他就在追打這架日機,敵機見狀就對正六十度向運城方向逃去,鐘洪九在正後方追擊,射擊了兩次,在渭河以北處將日機擊落,此後美飛行員,與他及王松金共擊落三架,B-29是安然無恙的保全下來。

        掩護轟炸黃河之役,他又作過空戰,炸完鐵橋美員領隊返航時,零式機由後面追來,他調轉頭雙方展開混戰,零式機不敵被我方趕跑,鐘洪九不死心,一直跟蹤一架敵機,抓到時機從雲中衝出在一百五十米開槍射擊,日機機身中彈金屬片亂飛,於倒飛狀態飛了一下子,失速墜落,滿意轉身推頭返航,座機在加日徽一枚。

        鐘洪九運氣不錯,一次在運城射中擊毀火車頭一個,在去臨汾炸車站時座艙中三彈,一彈距頭部幾寸而己,玻璃片濺了一身,人都没有受傷。他是福建人,中學時代是在上海浦東中學渡過,赴美學成回國作戰先後已出擊五十多次,長得相當結實,圓臉大眼珠,大鼻子,嘴也大,己婚夫人是中國名記者陳博先生的愛女,愛國愛家,中國的前途全靠在他們手上了。

        鐘洪九對日作戰三十六次,並在漢口擊落敵機一架,中原之戰就出任務十一次,本文為其迫降敵陣的經過。

        民國三十四年五月六日,下午三時,我隨同六架P-40出任務,襲擊由臨汝鎮至洛陽公路上的日軍,我飛第一分隊第二组領隊機,四時五分到達白沙鎮上空巡視,第一次攻擊滿載日軍的卡車,约死傷日軍十餘名,卡車亦被擊毁。第二次攻擊停於公路旁之裝甲車輛,排了一長列,民擊毁了其中兩輛並毁傷了二輛。第三次攻擊,敵疏散於樹林中之裝甲車及坦克各兩輛。在掃射時不時有地面砲火、機槍步槍的射擊,親眼見射來的小口徑高射炮在四周飛過,突然感到飛機上傳來振動,知道己中彈飛機也開始出現濃烟,但眼前又發現敵騎兵隊極眾多,故又作了一次掃射,才把飛機拉起爬高,並無查看到友機因而自行返航,此時,我機的發動機己發生故障,即呈起火狀態,但因深入敵陣地,恐為所俘,故勉強向西盡量飄行。约在飛了三分鐘,至伊河上空,即準備迫降,因知到不能在勉強飛行了,座艙內己冒出白煙,熱得不能忍,同時座艙四面也己 燙手,飛機即將着火,見到下方有一塊沙灘可以迫降,馬上飛下去,平安的迫降了。

        起先尚以為在我方陣地,故從容將機内之保險傘、地圖密語及手提機關槍(自任為比手槍好用,所以每次上飛機都載着)取出,並檢查飛機毁壞情形,心中還在想該機尚可修理,才離開飛機三十米,河東岸己有少數日軍向我開槍,我所迫降的地點為伊河中間的沙灘上,河中僅有靠西處有不到二十米寬的水,餘則為乾河寬有一千餘米,沙灘極為平坦,無掩身的處所,不得己唯有臥倒於沙灘上。正當東岸向我開槍之際,忽然河西岸亦向我開槍,子彈落在我前後左右,實為千鈞一髮,危險至極又苦無地形可利用為掩護,心想今天八成要完蛋了,兩面皆為敵人進退兩難,躺在這裹也不對,考慮一下决定仍向西岸爬行前進,或尚有一綫希望,爬行即慢又不敢抬頭,槍聲仍不絕於耳,並見東岸有日軍伏地向我前來,打算生擒我,等其較近時,我則决定以機槍回擊,西岸之兵則决定不抵抗,因有可能是友軍,現如回擊則更生誤會,先利用點時間先將所帶之地圖及公私文件埋存在沙地內,並拋棄保險傘,盡力向西爬行,並高聲向西岸呼救,言明我為中國飛行員,若其為友軍,則請停止對我射擊。

        慶幸西岸確係國軍,並呼我迅速前進以免被俘,同時更用強大火力來壓制對岸日軍,此時我手膝均被沙土磨破,並在迫降時足部撞傷腫痛不己,更因過分緊張,實在己精疲力盡,日軍己知無望生擒我,故亦加强火力向我射擊,我拚了最後的力氣爬到水邊,機槍也不要了拿不動了,水深過腹,於足潛身於水底游至對岸,國軍兩士兵援助上岸,仍伏地爬行,终於平安並萬幸身上亦未中一彈。

        我由兩個兵左右架著送我至後方駐於馬迴鎮之團部,我足踝及膝部腫痛己極,行動困難,行走了三個多小時,晚上八點天己黑,始抵達團部。尚睡不及一個小時,因前方告急,國軍知道日軍軍力雄厚,然雖西岸在國軍手上,但日軍加强軍援後,自知實力有限,軍部被迫後移徹退,幸隊上有一牛車,故乘牛車往西北方向行進。經過十二小時連夜行走撤退,我坐在牛車上也很不舒服,像是在逃難,番越過一大山至宜陽時等不及停下好好休息,時間己下午五時,又有情報傳來日軍也迫近宜陽。幸好指揮所有軍車一輛,在長官的指示下,駕駛兵開車一路不停趕至洛寧。終於在洛寧好好休息了一夜後,次日清晨起程在行,當晚至故城過夜,第三天午始抵盧氏。沿途皆無見到居民,都己逃散了,無水也無食,忍飢餓三日之久,才遇上大部隊得以飽餐一頓,休息兩天在另派專人將我送返基地。回到了基地就像回到了離別己久的家中一樣,隊友如親人般相互擁抱,這時心情才算是真正的放鬆下來。

迫降五次難逃最後一關

鍾洪九接受美國獎章(右起第四人)

        國三十三年四月,南鄭是一個兼有南方及北方風味的地方,招待所就在飛機場的附近,有些空曠的平地,這時是初夏,傍晚的天邊塗上一塊燦爛的晚霧,给人添上一些縹緲的喜悅。

        記者和鐘洪九在一道散步,他原在美國十四航空隊服務,現調回三大隊,我問他十四航空隊的情形怎樣?他說:「對付外國人應該强硬,他們能做的你也能做,給他們顏色看。」他的臉孔向下一拉,兩個鄂骨顯得更凸出一點,大眼睛黑白分明在那裏閃灼,他繼續說下去:「論技術,中國人不會比外國人差,論勇敢,中國人却要比他們勇敢,我就是一個不相信,總要站在前面做給他們看。」

        過後,有人告訴我,他在十四航空隊打得很好,調回來的原因,是他那個不肯示弱的個性,中國空軍階級低,升遷不容易,同他在一道學飛的美國人,或者此他期別還低的美國同學,都做他的領隊,他不能欽佩,美國人能做的任務而不派中國人,他不能相信。

        第二年三十四年,大概是農歷新年的某日,在重慶公共汽車站,一長列的人排站在那裏,大家為等候汽車而焦急。一個人向我招手,我走過去,他小聲的告訴我說:
「鐘洪九又下去了。」
「什麼地方?」我問
「還不是老地方-河南。」
「有沒有消息。」我問,他摇摇頭。

        這個大眼睛又浮現在我的腦際。這一次没有上次使我那樣震驚,一年來,這類的惡耗實在聽得太多了,精神上己經麻痺,有時很達觀地這麼想:「要不是有這麼多肯犧牲的中國人,中國老早就完了。」

        春來了,重慶的霧季己經過去,抬頭看得見青天和白雲,風吹在身上,使人微感倦意。我到白市驛去,那是一個空軍基地,空曠而熱鬧,吉普車多於田畔的耕牛,鳴鳴叭叭地叫個不停。

        我從混合團司令部走出來,遇見了鐘洪九,仍然是那麼健壯,大眼睛閃閃發亮。
「還好嗎?」我問。
「還好。」他說。
        我覺得我的問話實在是多餘的,如果不是「還好」,他怎麼會站在我前面。
「這一次的經過很驚險嗎?」
「還不是那一套,躲避敵人的眼睛,老百姓給了一點援助,不知道怎麽的,我把這件事情看得很平常。」他笑笑,兩隻手插在大衣口袋內,不使感情太流露。從他身上看不出是經過驚險的人,是死裏逃出來的生命,我把去年在南鄭看到的他和現在的他一比,絲毫無兩樣。
「回來多久了?」我問。
「快十天,在家裏住了一會兒,現在又得上老河口去。」他說。
        到老河口去的飛機在等他,没有機會和我仔細談,他向我擺擺手,點點頭,表示一下没有多談的歉意,迎着一陣風吹過去的泥砂,上了吉普車,他又回過頭來揮手,用右手掌作成一個喇叭向我高聲叫:「對不起,有機會見面再談。」

        「有機會見面」在他是一句平常話,可在我聽來就覺得有些感觸,一個和敵人在天空拚鬥的軍人,當告別時說上這麼一句話,實在另有意義。

        抗戰勝利了,人們從慘酷的戰爭中好像忽然驚醒過來,我自己當然很高興,更為那些在千百次戰鬥中而留下生命的朋友們高興。在這取時間中,我聽到他一些零碎的消息,他在三十五年二月接受了美國政府給他的勳章。他曾計劃回家一次,他的家在福建,他是最小的兒子,父母很鍾愛,既然他在抗戰中九死一生贏得了生命,就該回家去一敘天倫之樂,可是至上海後因交通不便而被阻。

        三十五年二月廿五日,他們的部隊駐在徐州,他奉命作練習飛行,他是領隊 機。起飛時的天氣很好,可是在空中繞了幾個圈子,地面給他們報告;「天氣變壞,風砂抖起,不能在此地降落,最好去濟南。」

        他告訴僚機去濟南之後,仍在徐州上空盤旋,他相信自己的技術,這樣的天氣他是可以對付的,只要他的技巧運用得好,不一定會發生危險。他在風砂中下降,距離機場只有幾華里,撞上了一個小山,機毁人亡。

        身體己不是完整的了,分裂成幾塊,那時他的太太也在徐州,當然不能使他見到這個慘狀,只告訴他降落在濟南,没有甚麼事故。那天晚上還推派一人陪她去看電影,使她不懷疑。第二天,鐘洪九入殮之後,她才知道這件慘事,看到一具不能言語毫無表情的棺木。

        他作戰七十多次,不死於和敵人拚鬥的時候,而死於戰後的練習飛行,殊出人意料之外。他遭受危險迫降的事,除了上述兩次之外,有一次是在美國十四航空隊的時候,起機失速,差一點丢了命,還有一次是送一個陸軍裏的参謀長去海南,回來的時候也是迫降在某基地,幾乎摔死。統計他經過四次很大的危險,那裏知道第五次竟不能逃脫。
( 此文摘自中國的空軍雜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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