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大隊 第八中隊毛昭品

        毛昭品是浙江奉化人,第十二期官校生,是個長得很清秀的小個子,可是由於受傷以及辛苦的飛行戰鬥生活,他近來很消廋,有時且喀嗽。部隊長命令他在離隊去休養時,他捨不得離開隊,說 :「我真不愛住醫院,可是我在後方又沒有家,到那裏去修養呢?唉!」

        三十三年十一日二十七日,他随隊出擊敵陣,居於第二隊第二分隊領隊位置,谷博是他的僚機。在粵漢鐵路土地堂附近,看見火車正要過橋,第一隊飛機冲下去,毛昭品因為担任上空掩護,所以只好眼見人家去創造地獄,自己在壓制着旁觀。打完火車,大家又去蒲圻,地面高射炮打了上來,在四週炸起了黑色煙霧,也没有發現什麼目標,大隊就浩蕩返航,經過返航地點後,都不按回家角度飛,毛昭品知道要去荆門,飛了一會,第一分隊瑞德中校向右面側着衝下去,隨他的唐崇傑也跟着側下去,變成在毛昭品肚下飛的狀態。毛昭品朝下一看,下面是荆門機場,也跟着轉下,他是順着跑道飛,跑道上許多敵機,引擎縲旋槳在轉動着滑行,他一想順跑道打不好,拉起來一點以四十五度角對準地面一架單發動機的零式機射擊,飛機中彈歪斜側滑於跑道邊燒了起來。

        拉跑後他的正前方是荆門城,他就轉回圍繞着跑道打圈子,機場内己起了幾處火頭在燃燒,正好看見一架零式機在轉向離開機場,他跟着轉彎追上去,敵機警覺到了立刻側 滾向東北角的荆門城飛去,毛昭品跟追不捨,到城市上空,敵機作蛇形扭動躲閃,打了很久都未擊中,終於在一次機會搶先站好位置,慌了手脚的日機,一側翻打個正着,曳光彈鑽入機下腹,拖着火舌撞入一幢旁舍中。

        毛昭品擊落敵機後,拉起了飛機,突見右邊一架零式機對他射擊,他就向右側,以便 隨敵後面,側轉好改正自己被攻擊的位置,差一點就在右側與唐崇傑的飛機撞上。馬上讓開往下衝,離開現場。拉起時,發動機放出炮聲,立即檢查飛機剛才並未中彈,該是引擎有問題了。他趕緊脱離戰場,為了避免落在荆門平地,陷入敵手,他向山地飛去,飛機時好時壞的飛了一段路,下面是平地了。他飛到了一個縣城上空,天己垂暮,縣城裏的燈光因為來了一架不明飛機而全部熄滅了,他呼叫一個基地的電台:「我不是敵機,機場把燈打開,我要落地。」

        可是那基地電臺對他沒有反應。他只好再藉着暮色飛了一程,油快光了,他看見一個白色大沙灘在下面,他不考慮的落下去。落地以後地面,沙堆一下子把飛機翻了過來,他連機帶頭部陷入沙中。座艙蓋破裂,身體被安全帶綁着椅子上倒掛着,雖很難受,但人沒受傷,從破洞中用手挖沙子掘了好久,才把頭部由沙中伸出,爬出飛機,定神看了四週,是一塊江中的沙洲,四面是水,天色己暗,心中想要在此地過夜了,雖一放心的此己是大後方了。幸好不久,因有人見他迫降駕舟過來接他上岸,並送他至縣城過夜。他當夜用縣城的電話報告下落,以及在荆門機場的戰歷。

        毛昭品的額上有一塊大傷疤,他回憶到這塊傷疤的故事:

        那一次任務是他隨隊去宜昌鴉雀嶺打日本卡車營房,他一共攻擊了六次,第四次就中了敵地面的機槍子彈,他可以感覺到子彈打在飛機鋁皮上的叭叭聲,但飛機儀表一切正常,也就不注意。繼續的攻擊,地面的房舍及六輛卡車起火燃燒。他看見周石麟的飛機冒煙,側飛脱隊離去,心想周石麟一定完啦!沒想到張濟民在他前面摇動機翼,並用手示意他跳傘,在查看自己的滑油表己到零度,飛機也不斷的冒出黑煙,他也趕緊脱離戰場,想再飛一段距離,向長江飛,距江水不遠,盡力爬高好跳傘。但飛機己沒有什麼動力了,高度不夠無法跳傘,見到長江下方有一平坦沙灘馬上迫降,頭部在飛機落地時撞到機艙内的瞄準器上,額頭撞裂了,血流滿面,人也暈了過去。

        幾分鐘後他醒了過來,額上的傷口大量的流血有一陣子無法看清楚東西,飛行皮夾克上也全是血,人一下清醒過來,知道離敵陣地不遠,不久就有敵人來捉他了,得趕快離開,沒有時間管還在不斷流血的額頭,爬出了飛機,往相往的方向,從長江邊向内地田野里奔走。

        走了近六公里的路程,從草叢中見到一個老太太在路上行走,才敢現身老太太見到一身是血的人叫她,嚇了一大跳轉身就要跑。毛昭品馬上表明是中國飛行員請求幫助,他由老太太的指點下,找到了一位保長。保長交待了兒子幾句話,他兒子一出門,立刻把門上鎖,見他把一身是血的飛行衣,先清理額頭上的傷,血又流出來了。不到十分鐘他兒子帶了兩個人來,一名五十多歲的老者及一名二十多歲年輕人,老者看了看額上流血的傷口拿出不知名的藥膏,往上擦在布條綁上。兩人介紹是地方上的抗日游擊隊,立刻要跟他們走,毛昭品忙起身,血現在是止住了,頭却是又漲又痛,口乾舌燥,咬着牙,跟着兩人走到鎮上的另一户人家,還未坐定,就有人來通知日本騎兵來搜索了。

        老者叫年輕人把毛昭品帶入藏好,廚房旁有一房間,靠牆内有一張老式明清的大床,床邊還刻的很精美的圖案,要他躲在的床底下,那人在外面催促:「對裏面爬,不要出聲。」他爬了進去才發現裏面很深遠,是一間地下室,外面一點也看不出來,地上放了許多稻草,他一聲不響的在里面躺着,耳朵尖聳着聽外面的動靜。他聽到日本兵進屋的聲音,並聽到有人講中國話問屋主:「有土匪到過你這裏嗎?」毛昭品心中暗罵着:「該死的漢奸。」聽着兩人的對話,同時也聽到日本兵在每間房查看的聲音,日本兵走進這房間時他緊張不敢呼吸,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他足足躲了二十分鐘才被喚出來。

        老伯的藥不管用,頭部開始發炎,幸好離機時帶了急救包,請年輕人幫忙再清一次傷口,用碘洒敷在傷口上包紮起來。當晚年輕的游擊隊員領着他過沙宜公路,走過一些小山,天色微亮時,老遠的樹林中見日本兵守公路很嚴密路,他們沒能過去,游擊隊員把他領到一個距日兵駐防地不到兩公里的民家住宿,見到那年輕人不多話洗脚吃飯不介意的神情,心中真是百重心事無處表達。

        不能在白天走路,毛昭品真有點焦急,不時詢問着,年輕人說:「兄弟,你不用急,你有危險,我也有危險,你的安全我可以保證,倘若真是翻了船,我也不會只濕了褲子。」看着天空P-40從頭上飛過,心中真是感慨,不知能否回到基地與兄弟們重聚,毛昭品只好耐着性子等着天黑。

        回去以後才知道,這天是鄭松亭隊長帶領的飛機去掃射他迫降在沙灘上的飛機,為了防止敵人虜獲此飛機,所以把飛機打燒了起來才離開。

        這一天,額頭上的傷處與心中的難過一同滋長,到了夜晚頭部發炎很利害,眼睛都腫得看不見了。由於前兩天游擊隊在公路上,沿路割了不少的軍用電話線,日本兵一面在亂殺老百姓,一面嚴密了公路上的巡邏,那民宿也是游擊隊的人,兩人討論的結果毛昭品留下不走,他去想辨法。

        第三天,天上下起雨來了,毛昭品看着雨水心中直叫苦,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此次一共前來了五個游擊隊員,及帶了三枝駁壳槍前來護送他,有一位姓余的隊附親自出馬辨這件事。雨中走了些山路,渡過了河,當晚終於走到了三不管地區,數人才放心下來,再轉往山區,旋到了游擊隊分隊部,守衛見到一個飛行衣上滿身是血,頭上包着血布的小個子,以為弟兄們捉了日本飛行員俘虜回來,以槍相對,後來才知是自己的飛行員,毛昭品正發着燒,心情一放鬆,腿一軟就坐在地上,所有的力氣都沒了。

        游擊隊的廖司令馬上叫人,扶他去給醫生看,一連躺了兩天才有力氣坐起來。從這裏起,由余隊附護送,廖司令派人用滑竿抬他走了七天山中小路,來到了大後方的城鎮,事前小鎮得到了通知,所以進入時沿途是爆竹聲與各色錦旗及慰語相迎,戰地政治部的女隊員來記錄他遇險的經過,一下子他變成了紅人,師長要他對士兵及民眾講話。士兵拿了手榴彈去河中炸魚來請他吃,其中一個士兵太興奮,不會游泳,看到滿河而漂着死魚,也跳下去抓魚上不來而淹死,真是樂及生悲。

        毛昭品心中很感激廖司令的部下,沒有這些忠勇的游擊隊員,他是定會被日本兵所俘虜,他更特別感激余隊附,這位和尚頭的四十多歲中年人,送他到了前方基地以後,又回到戰地打游擊去了。毛昭品經過這次戰地苦痛的經驗,深覺得游擊隊的辛苦與偉大,真是抗日時期的無名英雄。

        毛昭品康復後又再回到戰場,出了多次任務。並同陳鴻鈞合力擊落敵機一架,他那次任高空警戒任務,到嘉魚去打敵船,正好見到一架雙發動機九九式轟炸機也向東北飛,正好在他的下方,他與陳鴻鈞兩人衝下射擊,敵機作慢 滾逃走,兩人追擊將其打傷,引擎冒煙逃走,因有任務在不敢再去追返回,做警戒任務。並順長江而下一路打了好些船才返回基地。回基地後同去的美國人說:「他看見了那架轟炸機冒着煙掉下去了。」
( 此文摘自中國的空軍雜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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