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大隊二十八中隊 郭汝霖 郭汝霖出身中等的個子,結實,臉相很秀氣,一個老實人,他對日的作戰次數不多,去沙市打過敵船,炸當陽敵軍營與倉庫,炸死偽軍數百,敵駐當陽憲兵司令炸死其中,在潛江的稻田大道上,攻擊一隊三四百匹騾馬的輜重隊,斃敵數百,他因為飛得太低,被敵彈打中,迫降湖北公安之郝穴,以下是他回憶當日的情況。 民國三十三年(1944) 五月二十六日。中美聯隊所屬二十八中隊,上午九時, 由湖北省恩施機場起飛四架P-40N型戰鬥機,由美國分隊長賽格米勒領隊,田景詳少尉飛二號遼機,三號機是中國分隊趙元琨中尉,我飛第四號僚機。起飛後,成戰鬥編隊,沿清江向北飛行,來到長江後,轉向東沿江北岸飛,下面就是日夲人佔領的淪陷區, 這時各人立刻提高警戒,不停仰望天空四周,有無敵機蹤影,再查看看沿岸地面,有無敵人活動情形。 將到達湖北省沙市上空時,俯視地面岸邊,有很多日本軍人及馬匹聚集,聞飛機聲正倉荒四散逃避,長機立刻呼叫,發現目標,開始攻擊, 四機立刻推下機頭,用機槍掃射,來回四次攻擊,下面日軍與馬匹死傷遍地。 俯衝掃射時,地面的炮火也很猛烈敵槍彈四射,我突然感覺一聲大響聲音不對,我便知道飛機中彈了,立刻通知長機,領隊機下令,停止再攻擊,護送我返航。轉向回航方向,一面升高,同時長機要我報告撿查飛機情況,約三分鐘後,我座機冷卻液儀錶指示己漏光,滑油溫指標升高,飛機速度感覺慢下來,表示馬力逐漸消失,跟隊不上,忙呼叫我準備要迫降,目前飛行高度僅一千多尺,不容許你選擇平坦的場地,勉強在一塊看上去是塊大水田中迫降,機頭沖入一塊濕軟的泥地,一陣衝撞滑行後飛機終於停止下來,側頭一看才知是塊大蘆葦水塘,好在人沒有撞傷立刻離開座艙,站在機翼上,抬頭仍可望見三架友機,在上空圍繞一圈確定我沒事才離開。 此地為淪陷區,我必須馬上離開此地,我將飛行帽順手丟在座艙中,走下機翼,塘中的水齊腰深,蘆葦草高過頭,飛機大致完好,卻沾滿了泥漿,東西南北方向認不出,口袋中本來有個小指南針,拿出來時太慌忙,不小心掉落水中,一時摸不著沒有辨法,祗有亂闖,趕快離開這裏,掏出手槍,順著機頭前方快走,忽聽前面有人聲,知道快到岸邊。一出盧葦地,見一老一少兩名百姓正在向我張望,他們見我出來,手中拿著槍,嚇一跳忙搖手說他們是當地人,我也立即顯示飛行衣上的國旗,表示我是中國飛行員,他們先問我是否受傷,接著告訴我必須跟隨他們一起迅速離開現場,我沒選擇只好跟們走。 往小山上樹林中跑去,穿出樹林,有幾間茅草房。進去之後立刻要我脫下飛行衣、皮鞋,襪子、手錶、手鏈、內衣褲,換上他們拿來的藍褲,米色上衣。鄉下人老百姓穿的唐裝,還有一雙舊布鞋,同時另一人抱起我換下來的衣物,拿到後面屋外田地裏挖一個坑洞埋在下面,一切就序後,立刻帶我離開茅屋。 年輕的那位走在前,我走第二,同時肩上背一小袋紅薯,可用遮住一部臉,第三人年紀大些的人,則背一根扁擔,上纔一根麻繩,三人看上去就好像一般的農民,一行人沿著河岸邊小石版路,快步向西走。不多久,一隊日本兵急步的向我們走過來,我們三人馬上讓到一邊低著頭讓他們通過,我低著頭的心中直發毛,好在他們也沒留意或尋問我們,匆忙往我飛機迫降的地方而去。 一路上也不敢停留或談話,直走到夕陽西下,來到一較大村莊,進了村子七彎八拐走到一個大戶人家,進門找到主人,低聲說明我的情形,立即搬來木梯叫我爬到屋頂一間閣樓中休息,他們將木梯移走後仍在樓下堂屋中低聲的交談,送我的人走後,我一人處在閣樓中,不知外面情形如何,心中十分煩悶,依照目前情勢,只有忍耐等下去。 屋主婦夫,每天早晚送食物到閣樓,也不與我交談,如此等了十餘天後,一天早上送我來的姓王青年來(此刻才知此人姓王),上閣樓見到我滿身塵土,多天都沒洗澡,頭上亂髮滿嘴短鬚,十分滿意,告之今天要送我離開此地,帶我下樓,將一頂草帽載在我的頭上,立刻跟著他出門,我們二人沿江岸邊小徑朝前走。 上了路,才有說話的機會,我感謝他救助之情。他也才告訴我:「你的運氣不錯,我們這一群人,都是中華民國政府的地下工作人員,幫助也是應該的。」還說:「據了解你的飛機降落時,剛好有一個日本上校,在江邊釣魚,親眼看見你的飛機迫降下去,馬上通知部屬派人去找尋,找到泥漿中飛機後,以為是美國飛行員飛的,所以四處找尋美國人。好幾天以後,等他們拆下飛機,發現翼下漆有青天白日國徽,才想到有可能飛行員是中國人,又下令搜尋中國飛行員。」 目前事件己是冷靜下來了,現在我帶你去一處地方,是我們的合作社,都是我們的人,合作社主要的工作,是糧食交換買賣,還代買煙酒糖油雜貨,是一生意場所。走到了中午時分, 到了江邊一處很熱鬧的村鎮,江岸邊停泊很多船隻,合作社就在岸邊,一進們就遇見另一位相救我的中年人,與他寒暄幾句之後,又帶我去引見另外一些人,他們沒有問我甚麼,顯然己知我的來歷。 張大隊長(當地民防隊),在地方人緣很好,周圍有一公里左右,都在他的勢力範圍。四周有日本軍隊、有偽軍、還有土匪、更有共軍,他能玲瓏八面周旋其中,大家都相處無事。其表面上只是個平民百姓,靠合作社來做生意賣買,暗地裏卻是我政府的地下工作人員,掩護得很好,他年紀輕輕,看起來只有二十幾三十出頭點,真是了不起。 此後,我就在合作社中掛個名,成為工作人員,每天幫忙作些零碎雜事,有時也見一群日夲兵經過,常在此停留下來休息,或買東西,我見他們來時,便進到社裏避免朝面,等候機會離開。 在合作社中約十餘天後,一天晚上半夜裏我正在好睡,王先生突然來輕輕的搖醒我,要我馬上跟他走,不要驚動到別人。走出社門口,天正下濛濛細雨, 四面靜悄悄的,我們一直奔往江邊行去,到了江邊停滿了小漁船區域,立刻送我上了其中的一小船,船中已有兩名中年男子在等我,坐定後三人忙用手推開四周小漁船,滑離停泊船區,到了江面上才用槳開始慢慢划動,我知道是怎麼回事,大家不講心照不宣,王先生小聲的告訴我,這艘船是專門做偷渡生意的,合作付了錢租用它,他們對於偷渡,很有經驗。 江上仍下著細雨,一片漆黑,江水水流甚急,船朝上流划行很久才轉向江中,他們三人立刻每人用一隻槳幫忙划,破曉前,方抵對岸,船進一蘆葦中停下來,休息一下,等待天亮。冒著細雨三人下了船,留下船夫一人在船上,我們三人剛把頭露出蘆葦,岸上就朝我們發射一串機槍子彈,我們駭得大聲呼叫"是自己人,不要開槍,要見你們長官"。不一會才回答"等一等" 不久, 幾個槍兵從崖上下來,叫道"你們過來"我們三人才從蘆葦中走出來到沙洲上,然後越過一道水深齊腰的小溪,才到陸地,先舉起手,讓槍兵撿查我們身上有沒有武器,才說跟我來,到了懸崖上,見到他們的排長,問我們是甚麼事?王先生介紹我是落難的飛行員,他馬上拿起電話,向連長報告通話完畢,就告訴我帶你們去連部。 到了連部見到連長,他對我審問很久,還是沒法子證明我的話的真實性,在他存疑中,我忽然發現連長的軍服口袋上,別一個陸軍官校畢業證章,我說請問連長,你是陸軍官校那一期畢業的,連長很詫異但是仍回答我,說十六三(第十六期第三總隊)我高興的說,連長你畢業那年,我也參加典禮,蔣校長親臨主持,來賓還有夫人三姊妹,是不是? 他馬上高興的握著我手,另一隻手,拍著我的肩膀,大聲說你也是陸官的嗎? 我說我是空軍入伍生隊,在新都寶光寺受訓,他笑著說:「大家都是同學,歡迎你脫險歸來,便拿起電話,向營長報告,放下電話說,我帶你去營部去。」 見到營長,營長很客氣,請我們用茶,問明了我脫險的情形,他說我們是江防的作戰部隊,你們的事情,一定要政府的行政機關協助辨理,講完話,馬上打電話給湖北省派駐在松滋當地的專員公署,專員不在,又打電話給專員公署的前進指揮部,主任也不在,只好留我我們三人,在營部休息兩、 三天再說,我要求他我想要洗一個澡,修剪頭髮和刮刮鬍子,他滿口答應。 平靜的休息三天與前進指揮部聯絡上了,便辭別連、營長,由營部人員護送到了前進指揮所,見到主任,講述我的情形,專員公署的專員不在,你們只好住下來等他回來,再行決定往後的行程。 我們只有耐心等待,每天三餐不缺,夜裏睡在門板上,因為夜裏蚊子太多,他們用燃燒稻草來驅蚊子,滿屋煙霧充滿,使我呼吸困難,一夜睡不安穩,只好白天打個盹來補足。 三人一早動身,沿清江一路走去,這條路原是舊有交通古道,老百姓時有來往,或運送前線的軍火民夫經過,沿江風景十分美麗可觀,但有時遇著山峯,高達三、四千英呎,又窄又陡 步十分困難。 一路朝行夜宿,運氣好時借住民宅,有時只有露宿樹下,碰著有吃的便吃,鍋盔乾糧吃完了,就餓著撐下去,附近的老百姓真窮苦,路上也有賣食物的,用大鍋煮了一鍋豆腐渣,裏面加些青菜葉,我們實再餓了,買一碗充饑真難下嚥,有路就順著路走,沒路就爬江邊石頭走,真是苦極了,護送我的兩位先生,他們的熱情使我感動。 這樣的朝行夜宿走了十多天,終於將到達恩施時,才搭了一段長途汽車,到了站還要徒步走一段路,才到機場門口,有航空站證明,通過機場警衛關卡,時間已是近黃昏,我想現在正是用餐時間,我就直奔餐廳,大家見到一個老百姓的人進門時,都十分驚奇,看清楚是我,馬上大叫,前來握手擁抱,隊上官長歡迎我歸來,命廚房再開一桌飯菜,令我安安穩穩吃了一頓飯,並告訴我,吃完飯好好休息一夜,有事明日再講。 回到宿舍,立即洗澡換上乾淨睡衣,睡在自己床上,回想從出事至終於平安歸來,好似惡夢一場,現終於可以放心入睡了。平靜生活過了一周,立刻請求恢復工作,得到長官允許,在本場熟習飛行一次後,便又與夥伴們一起擔任警戒與出擊作戰任務。 ( 郭汝霖將軍所口述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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