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大隊二十七中隊 周訓典

        周訓典出生在寧波市大沙泥街一個普通的家庭。他的祖父是一個刻字工人,父親是一名裁縫,家裏開了一家成衣店,生活還算小康。

        1936年周訓典從翰香小學畢業,考入寧波中學。寧波中學是政府辦的學校,當初稱“浙江省立第四中學”,簡稱“寧波四中”,能列寧波中學讀書,都是比較優秀的學生,而周訓典叉是其中的佼佼者。寧波中學在寧波南郊,緊臨甬江,環境幽靜,視野開闊,是最宜讀書求學的地方。可惜的是,周訓典在這所學校裏只讀了一個學期,因一位名叫陳德培的小學同學的勸說,並得自己父親的同意,周訓典轉到上海的中國中學讀書。1937年夏天,他 才剛讀完初中一年級,就爆發了“七七事變”,日本侵略者在蘆溝橋挑起事端,發動了全面侵華戰爭,並迅速占領北平(今北京)和天津。同年8月13日,日軍對上海大舉進攻,企圖進逼南京,迫使國民政府投降,這猶是震驚全國的“八一三事變’’。與此同時,日寇飛機對江浙一帶進行狂轟濫炸,人民陷入水深火熱之中。

        國家的命運顧着學子的前途,戰爭的火焰燒斷了求學的道路,周訓典被迫離開了上海,回到家鄉,考入了寧波浙東中學。但是,求學僅一個多月,學校就因日機轟炸而解散了,周訓典不得不在裏自學。為了收到理想的自學效果,他曾到坐落在寧波西門外的鐘氏補習學校補習初中的數理化課程。1939年2月,他終於重新讀完初中,以優異的成績獲得初中畢業證書。至此,周訓典的求學之路告一段落。

        1937年8月13日,日軍向上海發動大規模進攻,很快把戰火燃向江南水鄉。江浙各地接連遭到日本飛機的狂轟濫炸,房被毀,斷垣殘壁,血濺遍地,屍橫街頭,百姓流離失所,難成群結隊。一天,一顆日寇的重磅炸彈落在大沙泥街95-97號之間,路面炸出大坑,街道两邊的房子有的傾倒,有了裂縫,門窗被毀者更是不計其數。周訓典家的幾間街屋也被毀壞了。

        從上海回到寧波,輟學在家的周訓典目睹這一慘狀,滿腔的熱血在胸中沸騰。“國家興亡,匹夫有責。”這位16歲的少年坐不住了。家鄉再好,經不住侵略者恣意的蹂躪;寧波再大,已放不一張小小的書桌。他決心投入抗日的洪流,用自己稚嫩的肩膀分担保家衛國的重任。那時寧波出現了許多抗日救亡的民間組織,並且不斷發展壯大。周訓典放下書本,毅然決然地參加了“寧波青年學生抗日救亡工作隊”。在工作隊裏,他主動承擔宣傳、救護、消防等工作,稱極為難民募集衣物,捐助款項,還給他們教唱抗日救亡歌曲。他把自己的全部熱情都傾注到了為難民服務的工作中。他知道,抗日救亡,就是由這樣一件件具體的事情組成的。

        1937年12月,浙江省教育廳組建“浙江省戰時青年訓練團”(以下簡稱“戰訓團”),並在報上刊登招收學員的通告。周訓典看到《通告》後,未徵求父親的意見,就報名參加了。幾天後,鄞縣(今寧波市)教育局召集寧波籍的學員到麗水縣(今麗水市)碧湖鎮戰訓團駐地報到。

        麗水,在浙江省南部、甌江中游,盛產稻米、小麥,木材、竹子和油茶,是十分富庶的地方。當時,浙江省省會杭州已經淪陷,戰訓團設在麗水,正當地利。戰訓團開辦時,專門招收從杭州、嘉興、湖州,即杭嘉湖平原淪陷區流亡出來的青年學生,以及浙東一帶尚未落入敵手的失學和失業青年,全團共三千餘人,按文化程度編為6個大隊,每個大隊又分為1至5個隊,實行嚴格的軍事化管理,過嚴格的集體生活,紀律十分嚴明,稍有違反,就會受到懲罰。麗水有山有水風景秀麗,還有萬象山、三岩寺、東西岩、南明山和永和橋等名勝古跡,但不是假日,誰也不敢貿然離開去遊覽名勝、觀賞古跡。周訓典和眾多學員一樣,同遭日寇鐵蹄踐踏之痛和背井離鄉流離失所之苦,共抱同仇敵愾、抗日救亡的堅强決心,為反抗日本侵略,保衛自己的祖國而加入戰訓團,更是自覺遵守紀律,積極參加訓練。

        戰訓團規定頭3個月為入伍期,對學員進行預備教育。周訓典認真進行文化學習外,還按照團裏的要求,積極參加整修營房,平整操場的勞動和基本的隊列訓練,他的文化課成績,在全隊總是排在優秀之列,勞動和訓練也十分賣力;處事以誠信為,為人則善良正直。所以,頗得同隊學員的好評。1938年3月個月的預備教育即將結束,在就要轉入下一階段的訓練之際,周叫典害上了瘧疾。那時,由於條件限制,沒有對症的特效葯,他被病魔折磨得形銷骨立,十分憔悴。他的父親原本就不同意他到麗水去,以後又三番五次寫信催促,讓他回寧波繼續未完的學業。於是,周訓典只得離開戰訓團回到了寧波。

        1938年12月,為躲避日機空襲,周訓典全家逃到樟村避難。周訓典瞞着父母,與两個同學一起到郭江橋的一個遊擊訓練班學習,這個訓練班設在鄉村的一個破廟裏,地方十分偏僻,共有70多名學員。他們頭上包着白毛巾,像是北方的農民,只有周訓典和他的两個同學是學生。工作人員留長髮,戴眼鏡,穿長袍,一副知識分子模樣。周訓典小學時的班主任應裴章也在訓練班當教員。據周訓典回憶,他們上午開會學習,下午勞動訓練或在菜地種菜,或去射擊投彈晚上,工作人員還找他們談話,詢問年齡、文化程度、家庭情況,以及抗日的意願和自己的志向。樟村和鄞江離新四軍三五支隊在四明山時根據地非常近。這個訓練班說不定就是共產黨辦的。周訓典雖然不知道訓練班時底細和詳情,但看到他們待人和氣、關愛有加,來願急繼續留下去。可是,父親又派人找到了他,硬讓他回家複學。所以,周訓典在訓練班僅僅住了三天,只好戀戀不捨地回家了。

        1939年1月,周訓典趁放寒假時空閑,偷偷地報考過一所軍校,但因父親發現而沒有去成。同年12月,周訓典讀完初中,徵得父親同意,考上了由空軍開辦的“航空機械學校”。周訓典擔心父親臨時變卦,節外生枝,就偷偷地做了幾天準備,先在叔父家住了两天,一面請堂弟周訓剛去探聽父母的反應,一面抓緊時間籌辦行裝。第三天一早,周訓典與叔父一家依依惜別,帶上叔父給他的路費與同伴一起踏上征途,投筆從戎。周訓典所抱抗日救亡,報效祖國的願望,終於如願以償。這是周訓典人生道路上第一個轉折點。

        1940年3月,周訓典和學員們一起被送到四川省銅梁縣(今屬重慶市)舊市壩空軍入伍生總隊,這個總隊實際上是一所航空預備學校。周訓典被編在第九中隊,當時共有12個中隊,全是飛行或機械學員。訓練期限為6個月,除了學習文化課和航空知識之外,主要是軍事訓練,要求十分嚴格。

        銅梁在重慶市西北部,盛產稻米、小麥、蠶繭和茶葉等農副產品,竹林茂密,礦產豐富,但那時地處偏僻,交通不便,經濟落後,條件很差。周訓典遠離家鄉,遠離親人,加上訓練緊張,生活艱苦,思鄉之情不覺油然而生。周訓典頑强地堅持下來了,並且在訓練中取得了敖人的成績。

        同年9月,入伍生總隊的訓練結束了。周訓典被送到成都南門外上桑里9號的空軍機械學校。成都是四川省省會,物產豐富,交通方便,有杜甫草堂、武侯伺、望羊樓和青羊宮等名勝古跡。環境和條件都比銅梁縣好得多了,又經過“入伍生總隊”這半年時磨練周訓典不僅適應了緊張艱苦的生活,心情也比那時好多,在空軍機械學校,他放編入“第13期初級甲班”,由訓練期為一年半,分為3個學期。第一學期是半天上課,半天實習。上課時講授高中課程,實習時,就到工廠勞動。後來,周訓典才知道,初級班只是培養機械軍士的,將來做空軍的地勤工作。這離自己駕機升空,打擊敵人的志向相差甚遠,具有“一個在天上,一個地下”的天壤之別。於是,他抓緊一切空閑時間,甚至起早睡晚學習高中的主要課程,決心報考中級班,因為中級班需要有高中畢業的文化程度,然後再等待機會改變自己所學的專業,實現當飛行員的理想。

        1941年4月,第二學期開學不久,學校招考第三期中級班學員。周訓典報名應考,由於平時紮實的功底,加上臨陣反復地磨槍,果然天隨人願,周訓典被錄取了。他心裏非常高興,因為這朝他的奮鬥目標又向前邁出了一大步。但是,這樣的好心情並未持續多久。當地的報紙刊登了寧波淪陷的消息。1941年4月19日,日寇軍艦10餘艘和多艘汽艇,加上萬餘名士兵,在飛機的掩護下,從多處登陸,侵入鎮海要塞,突破甬江防線,逼近寧波城區。20日下午5時,寧波落入敵手。從此,周訓典與家人失去了聯系。這更加劇了他對父母和兄弟姐妹的思念之情。周訓典為自己考上中級班的高興勁降到了冰點,但對日本侵略者的仇恨却達到了沸點,抗日救亡的決心也更加堅强了。決心刻苦訓練,希望有朝一日能打回老家去。

        1941年7月,空軍招收第十五期留美飛行班學員。周訓典終於等來了改變自己專業,實現當飛行員想的機會。當然,“留美”两個字對這個剛滿20 的青年來說,也有巨大的吸引力,在那個年代裏,美國畢竟是個非常令人嚮往的地方,周訓典怎會例外?何況,去美國是為學飛行,學飛行是為了打日本,打日本是為了保衛自己的祖國,使自己的同胞免遭侵略者蹂躪之苦,報告後經過嚴格的體格檢查和全面的文化考試,周訓典被錄取了。

(接受飛行訓練時期的周訓典)

        1941年12月,周訓典與同他一起考上的飛行學員由成都送到昆明的空軍航校。3天後,又從昆明到了祥雲縣雲南驛這所航校的初級班,也就是初級教練機訓練基地。祥雲縣在雲南省西部,今屬大理白族自治州。第二年元月,開始訓練,半天學習飛行理論,半天進行飛行實踐。全班兵有169名學員。

        1942年6月,雲南釋初級教練機訓練基地遭到日軍機的轟炸,他們只得按照上級的命令,從祥雲縣搬遷到雲南省東部的沾益縣(今屬曲靖市),繼續進行訓練。同年8月,初級飛行訓練結束。經過駐校兩名美國空軍軍官的全面考試和嚴格審查,169名學員中,准許出國留美的只剩71人,周訓典就是其中之一。周訓典和獲准留美的學員從沾益回到昆明,等待赴美的命令。

        1942年9月,正是秋高氣爽、氣候宜人的季節,祖國的天空卻布滿了戰爭的陰雲,祖國的大地震響著隆隆的炮聲。周訓典懷著出國深造,學好飛行,驅逐日寇,報效祖國的心願,隨同與十五期第五批留美飛行學員一起奔赴美國。他們先從昆明乘中國民航的飛機飛到印度的加爾各答,加爾各答在孟加拉灣海邊,是印度的第二大港,港口可泊大型海輪,是印度的經濟、交通和文化中心之一。周訓典一行在這裏只住了3天,就坐火車離開了這個東方大港,到了印度東南的克拉嗤,住在當地的美軍兵營裏待命,而且一住就是3個月。他們天天盼望赴美的日子,天天等待去的輪船。周訓典的心裏雖然十分焦急,却一點辦法也沒有,就連他們的領隊空軍少校范光華的心裏也沒有底。為了到美國後能學得好一點,學得多一點,他利用這一這段待命的日子,自學英語,提高英語的會話和閱讀能力,掃除語言上的障礙。

        同年12月,他們終於等來了盼望已久的遠航大洋彼岸的美軍運輸艦,離開即度,駛向美國,航行途中,輪船在德班停靠。德班是南非東部的海港城市,面臨印度洋的納塔爾灣,原名就納塔爾灣市,海濱風光如畫,十分迷人。不過,他們只在那裏逗留了两天,運輸艦在德班港添加了燃料和淡水,補充了食物和葯品,又啟航了。1943年1月下旬,這艘運輸艦終於抵達目的港口,美國第一大城市紐約。但是,他們還沒有觀賞一下她的風采,當就乘火車奔赴美國西南部的亞利桑那州裴諾克斯市(鳳凰域)的威廉姆斯航空學校,並在那裏接受飛行預備訓練。訓練的內容、要是學習英語,掌握語言工具,鍛煉體魄提高身體和心理素質,還進行全面的體格檢查和體能測試,以適應飛行的要求。短短一個月的飛行預備訓練,轉眼就結束了。3月初,他們轉入雷鳥民航學校。雷鳥航校就在裴諾克斯市的郊區。原為地方所有,此時已被美國空軍徵用。在正式學習飛行之前,他們又一次接受初級飛行訓練,一是為了鞏固在國內的訓練成果,二是為了提高出國後預備訓練的成績。两個月後,才到美國土山市的莫拉那機場,接受中級飛行訓練。7月,中級飛行訓練結束,轉到洛克機場,進行驅逐機飛行訓練。

        分科飛行訓練開始時,校方征求學員個人意見:願意學習哪種飛機的飛行技術。周訓典堅決表示:學驅逐機!驅逐機,這種飛機主要用來殲滅空中的敵機,是空軍進行空戰的主要機種,既可在空中作戰,也能攻去地面目標。它的機動性能好,速度快,升空也快,航程又長,而且火力猛,具有强大的戰鬥力。周訓典學習驅逐機的原因,是十分清楚的。所以,不學則已要學就學最有戰鬥力的驅逐機,周訓典深深地懂得,現代戰如果沒有海空優勢,失去制海權和制空權,是不可能打贏的。

        經望過系統的訓練和嚴格的考核,9月間軀逐機飛行訓練結束了,周訓典仍然留在洛克機場,繼續接受空中强化戰鬥訓練。12月下旬,空中戰鬥强化訓練全部結束,周訓典就要回國參戰了。能够順利畢業的僅有45人,周訓典就是其中幸運的一個。

        1943年至1944年,世界反西斯戰爭發了歷史性轉折。蘇聯紅軍取得了斯大林格大會戰的偉大勝利,不僅收復了全部國土,而且把戰爭推向德國及其占領區、英美聯軍法國北部的諾曼底登陸,開辟了歐洲第二戰場。美軍發動越島進攻,戰火逼近日本本土。

        這形勢下,日本帝國主義顧此失彼,節節敗退。但是困獸猶鬥,垂死掙扎的日本侵略軍為打通從中國東北到東南亞的陸上交通線,向平漢、粵漢、湘桂鐵路沿線的河南、湖南、廣西數省發起新的進攻。侵華日軍一直打到貴州獨山,離貴陽僅有50公里,民眾怨聲載道,危機四伏,局勢十分嚴峻。

(1944年1月準備離開美國)

        這種時局背景下,周訓典與第15期第5批留美飛行員一起,於1944年1月離開美國,乘越洋郵輪經大西洋,繞好望角,涉印度洋,回到印度的卡拉奇。當時,中國國軍第五大隊的全體飛行員,也從昆明來到達卡拉奇,他們是來參加轉機型戰鬥訓練,並接收P-40新式戰鬥機的。周訓典和同批畢業回國的飛行員被編入美國十四航空隊,中美空軍聯隊(飛虎隊)第五大隊。亦稱:中美空軍混合團第五大隊。周訓典分在二十七中隊,成為中美空軍聯隊(飛虎隊)的一名基層戰鬥機飛行人員。

        1944年1月至6月,周訓典和隊友們協助國內來的飛行員,進行了為期半年的P-40新式戰鬥機的轉機型訓練。期間,周訓典被任命為“美國第十四航空隊中美空軍聯隊〈飛虎隊〉第五大隊第二十七中隊准尉見習官”,派往湖南駐扎。1944年7月初,第五大隊所有飛行員從印度卡拉奇駕駛P-40新式戰鬥機,沿着“駝峰航線”南線,由卡拉奇一密支那一汀江一杜姆杜摩一奈卡河,再越過中國境內雲貴高原上的橫斷山,最後飛抵雲南昆明。

        J944年7月9日,他們途經廣西桂林,第五大隊的戰鬥機剛剛落地,就遇緊急空襲警報。周訓典奉命駕機迎去。這是他回國後,第一次殺敵的良機。他駕駛時飛機像一支離弦的箭,直沖藍天,準備給侵略者以狠狠的打擊,以泄近年來積聚在自己胸中的國仇和家恨。遺憾的是,那天日機很快竄了回去,雙方未能進入戰鬥。

        此後,中美空軍聯隊〈飛虎隊〉第五大隊留駐湖南茫江空軍基地。當時,正是“長(沙)衡(陽)戰役”空戰最慘烈的時期,他們這批回國不久的新飛行員立即投入了衡陽保衛戰,第五大隊進駐芷江基地幾天後,周訓典獲得第二次參加空戰的機會,他終於等來了施展殺敵本領這一天,他要向祖國匯報自己赴美學習飛行的成果,要為被日本侵略者殺害的父老鄉親報仇。7月中旬的一天日寇又向衡陽大舉進攻。第五大隊的戰機立即出擊,周訓典駕機沖向敵人,沖向這群滅絕人性的侵略者。他向目標未回掃射、輪番投彈。他心中的仇恨與機槍子彈和重型炸彈一起飛向敵群。地面上被炸得火光冲天,塵土飛揚。他在飛機上看到了日本侵略軍被自己炸得死的死,傷的傷,丟盔棄甲、抱頭鼠竄的狼狽相,心中獲得極大的快慰。

(周訓典和P-51戰機留影)

        1944年7月14 - 28日,中美空軍聯隊(飛虎隊)第五大隊的4個中隊配合第十四航空隊,一次執行襲擊日軍白螺磯機場的任務。白螺磯機場位於洞庭湖北岸,是日本空軍的重要基地。周訓典和隊友們駕駛戰機,按照司令部制定的作戰方案,低空奇襲。當他們飛抵機場上空時,還沒有被敵人的雷達發現。當日本侵略軍看到中國空軍的飛機突然飛到自己的頭上,驚慌失措,一片混亂。第308大隊的B-24重型轟炸機,在第十四航空隊P-40戰鬥機的保護下,猛烈轟炸岳陽東北的日軍基地。當308大隊的轟炸機完成轟炸任務,準備返航時,却從白螺磯機場飛來了30餘架日軍飛機,企圖攔截B-24轟炸機,中美空軍聯隊的戰鬥機群,避開日機糾纏,保護轟炸機安全返航。日機未能達到攔截的目的,只得返航。當日機剛剛降落在白螺磯機場,中美空軍聯隊第五大隊從主江基地起飛的16架P-40戰鬥機正好飛臨白螺場上磯機空。中國戰機立即冲下去,去毀或去傷降落在機場上的日軍飛機。在奇襲白磯機場的空戰中,中美空軍聯隊只損失了2架戰鬥機。其中1架是24日在飛往白螺磯機場途中,超低空飛越洞庭湖時失事的。那是第29中隊馮佩瑾中尉駕駛的戰鬥機,因為飛得過低,飛機螺旋槳碰到湖面,攪起的大量湖水,使螺旋槳很快停止轉動。飛機喪失了動力,迅速扎入水中。周訓典和隊友們看見那架飛機一頭扎進水,激起了巨大的浪花,一會兒又浮了出來。飛機雖然還很完整,但飛行員馮佩僅因受到猛烈撞去而不幸身亡,另一架是28日那天,同訓典所在的第27中隊的美軍飛行員麥爾斯.紐威爾少尉,在行襲去白螺磯機場任務時,遭遇日機阻擊麥爾斯駕駛的飛機,冷陳系統被日機打中。他成功跳傘,但飛機墜毀了(麥爾斯降落到岳陽東部地區,但是,他再也沒有歸隊,戰鬥結束,麥爾斯音信全無)。

        中美空軍聯隊的飛行員們三次奇襲白螺磯機場,獲得輝煌戰果:摧毀地面日機66架、擊傷24架,造成日軍的重大損失。之後,日軍撤出了白螺磯機場,只將其作為前進機場使用,周訓典首次參加聯合作戰,取得了非常好的戰績,戰鬥結束後,中國空軍為他記大功一次,並發給了獎金。

(五大隊戰士群)
後左一:王蔚梧(10期17隊副隊長)、王德玉(15期27隊)、俞揚和(15期29隊)、凌和發(16期17隊)
前左一:陳海泉(15期29隊)、步豐鯤(15期17隊)、張松仰(10期27隊分隊長)、周訓典(15期27隊)

        在頻繁激烈的空戰中,周訓典經歷了三次危險。其中两次,是他駕駛的戰機被日軍炮火擊中,發動機起火。他脫身後,遭日軍追捕得到當地百姓捨生忘死的救助,才脫離險境,重返戰場。有一次,是他的戰機被4架敵機緊緊圍住,在非常危險的情況,周訓典機敏果敢、沉着應對,終於幸免於難。

        第一次遇險。1944年8月27日,中美空軍聯隊第五大隊第27中隊執行空襲長沙、湘潭的戰鬥任務,重點轟炸日軍機場和補給線。周訓典戰鬥機組的任務是:轟炸湘潭日軍機場,襲擊湘潭周邊日軍補給線。那天中午12點,他們從芷江基地起飛,30分鐘後到達了湘潭上空。14架P-40戰鬥機從6000米尚空急速下降,當飛 機貼近地面時,日軍還毫無防備。他們對準日軍機場上的地面目標,交叉俯沖,掃射投彈。被擊中的日本飛機和軍用卡車燃起熊熊大火,爆炸聲響成一片。只用20分鐘,第27中隊就勝利結束了襲擊湘潭日軍機場的任務,接著,周訓典戰鬥機組轉向東北,沿着湘江往長沙方向飛行,對湘江两岸被敵人占領的橋梁和敵人的船隊、戰車,輪番進行轟炸和掃射。飛臨長沙上空時,他們與4架日機相遇,並與敵機展開激烈的空中較量,一位美國飛行員很快就擊落了1架零式日機,其餘3架見到這個陣勢,迅速拉開距離,逃之夭夭。下午两點,到了規定的返航時間,美軍中隊長命令全組返航。返航途中,日軍集中地面炮火,猛烈向我機群射擊。周訓典的戰機,不幸被敵軍的炮火擊中。

        敵高射機槍子彈擊中了飛機底部和前翼、機艙里的一些儀表也被打壞了。機身受重傷,返回芝江基地的希望已經沒有了,但周訓典並沒有放棄努力,仍然艱難地操縱看飛機,保持返航的方向。可是,飛機己經飛不到機場了。他不得不將飛機迫降在一個村莊旁的稻田里。周訓典從地貌上觀察,飛機迫降的地方不在我軍的防區範圍。迫降後,沒有馬上關閉發動機,他跳出機艙,掏出手槍,朝飛機油箱連開數槍。趁飛機起火時燃起的濃煙,朝村莊方向跑去。當地日軍聽到了飛機的馬達聲,知道飛機降到他們時轄區了,就立即趕了過來,追捕飛行員,並毫無目標向四處射擊,觀察動靜。周訓典一邊跑,一邊脫去身上的飛行裝備,將石頭裹在大件裝備里,丟進村邊的水塘,然後跑進村莊躲避。村口的幾家,家家大門緊閉,戶戶沒有動靜。這時,日軍的槍聲已越來越近,危險一步步向他逼近。周訓典急中生智,忙向村後跑去,闖進一家農戶的院子,遇見了父子二人。周訓典向他們講明自己的身份和處境,要求暫避。這父子二人對日本侵略者非常痛恨,對中國飛行員却有深厚的同胞感情。老農民立即吩咐他的兒子,帶領周訓典從後門跑出去。路上,他的兒子告訴周訓典,這里是城步縣,在湖南省的西南部,已經被日本人占領了。為了擺脫日軍追捕,他們只能繞着山間小路走。周訓典跟看他,翻越深山密林,艱難跋涉半個月,才回到了芷江空軍基地。當周訓典風塵仆仆出現在營房時,大家都感到非常意外。因為當時空戰十分激烈,周訓典既未能按時返航歸隊,又杳無音信所以基地當局已宣布周訓典人、機失踪。大家還以為再也見不到這位優秀的飛行員了,現在突然在基地重逢,自然十分驚喜。

        後來,周訓典得知,救他脫險的那位老農民因為不肯說出他的下落,被追捕的日軍殘忍地殺害了。日軍還命令當地的鄉長,限期交出中國飛行員,否則就要把全村燒光。老農民死後,他的兒子也被迫離家出走,流落他鄉。後來,周訓典向親友們講述這段感人的往事時總是動情地說,為了救我這樣的一名飛行員,老農民被日軍殺害了,他兒子外出逃生,弄得家破人亡。老農父子對國家的忠貞,對日寇的仇恨,實在不亞於在前線殺敵的戰士。

        第二次遇險。1944年7月一1945年5月,芷江基地中美空軍混合團總結了對日空戰的經驗。陳納德將軍打破美軍傳統的作戰方法,創新了一整套新的戰略戰術。他把這套戰略戰術總結為六點:1、連續攻去;2、快速俯冲;3、以假亂真;4、集中燃燒;5、游擊戰術;6、潛伏敵後。

        周訓典在芷江基地時,正好實施這套戰略戰術。他所在的中美空軍混合團第五大隊運用了新的戰術後,在空戰中付出的代價少,收獲的戰果却非常的多。這段時間,中美空混合團對日作戰的次數逐月提高。到1945年2月底,幾乎每天都作戰任務,他們連續轟炸日軍占領的機場、軍事設施以及戰船、戰車等軍事裝備,取得了空前的戰績。日軍損失了大批飛機,喪失了對空作戰時能力。中美混合團重新奪回了制空權。

        11月9日,周訓典奉命參加戰鬥,再次襲擊日軍占領的衡陽機場。他們中隊掩護第一大隊10餘架B-25轟炸機,炸毀衡山至零陵間的23輛日軍貨車,又將停泊在衡陽機場上的數架日軍戰鬥機和20餘架轟炸機全部炸毀。在襲擊掃射寶慶日軍據點時,4架敵機對他們進行攔擊。周訓典駕機迎戰,4架敵機迅速分開。周訓典咬住其中1架連續射擊,但敵機却閃開了,另外3架敵機調過頭,向他襲來。周訓典狠拉飛機操縱桿,快速飛進雲層,避開敵機的襲擊。這時,他接受芷江基地塔台的引導,駕駛戰機在雲層中朝芷江方向飛去。在這緊要關頭,他發現機上的機槍子彈已經打光,油料也快用盡!油料不足,降落就會發生困難。周訓典升高飛機高度,若油料在降落時耗盡,可以從高空中滑翔,以保證自己和飛機的安全。

        當飛機飛到芷江機場上空時,油料還沒有用完。這時,周訓典心里踏實了。他操縱飛機穿出雲層,準備降落,突然發生了意想不到的情況。2架日本零式飛機從他的正面向他射擊,他飛機的前翼被子彈擊中。接着,飛機後部也被機槍掃。原來那4架日軍的零式飛機始終在雲層里跟踪他。當他駕機穿出雲層時,立即被日機包圍。他操縱飛機躲避,日機死咬不放。敵機交叉射擊,密集的子彈射向周訓典的戰機,機身被打得千瘡百孔!

        這時,子彈已經用盡,油料也將耗完,既沒有還擊之力,也不能繼續再飛了。只有飛機落地,他才有逃生的機會。周訓典關閉發動機,操縱沒有動力的飛機,滑翔迫降,落到了地面。日機行員以為飛機已被他們擊落,但仍在空中盤旋。飛機迫降後周訓典不顧一切爬出機艙,快速趴到機身下面躲避。日機見狀,又朝他撲來,輪番俯沖,向他掃射。他在機身下來回翻滾,避開敵人的子彈,芷江基地守備部隊發現了空中的日機,紛紛朝日機去,擊傷了2架,迫使日機倉皇逃離。槍聲停了,周訓典從機身下爬出來,楞楞地看着身旁被打爛的飛機,默默地拾起散落在地面的機身上的幾塊殘片,朝着自己的營地走去。他又一次憑着勇和機智,躲過了生死關頭的劫難,保存了自己,保存了一名能與日本侵略者在空中勇敢作戰的中國飛行員。

        第三次遇險。1945年4月2日,周訓典奉命轟炸湖南祁陽冷水灘鐵橋。為了準確命中目標,周訓典駕機朝着鐵橋低空飛行。臨近大橋時,他緊握操縱杆,壓低機頭,向大橋俯冲過去,接看對準目標投下炸彈。然後,拉起機頭,爬高上升。突然,機身一晃,機頭下栽,發動機起火。周訓典意識到飛機已被敵人的地面炮火去中。當天,天氣晴朗,紅日當空,萬里無雲。日軍早就發現了空中的中國飛機,大橋两頭的日軍高射炮和高射機槍連續向中國飛機猛烈開火。周訓典冒着敵人密集的炮火,低空向目標俯衝,危險程可想而知。但是,周訓典說,即使冒着生命危險,也要接近目標,以便準確投彈,摧毀鐵橋。如果為了避開敵人的炮火,保全自己性命,在高空中隨便丟幾顆炸彈,就返航復命,那與臨陣逃脫的敗類有何區別!還能對得起死難的同胞和戰友嗎?更不要說抗日救亡,報效祖國了。說時遲,那時快,飛機被擊中後,就從700米的高空翻滾下來。周訓典按下救生傘鈕,迅速跳傘。降落時,被一棵大樹的樹杈掛住,背部被樹杈割傷,雖然流血不止,疼痛異常,但值得慶幸的是,終於又一次死里逃生!他降落的地方,在日軍陣地附近,敵人立刻四處搜索,對他形成合圍。眼看自己就要被擒,與其束手待斃,不如設法自救。周訓典見附近有一個水潭,周圍雜草叢生。他急中生智,不顧一切迅速跳進水中,强忍着背部鑽心的劇痛,潛伏在水草里,沒有被前來搜索的日軍發現,保住了自己的性命。約過了两個多小時,他被當地的8名游擊隊員救起,脫離了險境。游擊隊員輪流背着他,走了15公里崎嘔陡峭的山路,把他送到游擊隊的駐地。這時,由於疼痛過度,失血過多,周訓典已昏迷不醒。第二天,傷口感染,化膿發炎,高燒不止,無法行動。游擊隊就把他留在駐地治療。經過一個月的精心調養,周訓典的傷口漸漸愈合,身體也慢慢恢復了。游擊隊又派了3名隊護送他歸隊。他們晝伏夜行,避開日偽軍的崗哨,四個星期才回到芷江基地。歸隊後,周訓典又在昆明空軍醫院住两個星期,傷愈後又重返芷江,繼續參加作戰。

        在游擊隊駐地療傷時,竟發生了一個連他自己也意想不到的事。游擊隊的隊長是位中年婦女,她看到周訓典眉清目秀,謙和善良,殺敵勇敢,不怕犧牲,竟生發出由衷的愛憐,想把自己的女兒嫁給他。但在國難當頭之時,周訓典歸心似箭,無意於兒女情長,他向那位女隊長表示:“決心重返戰場,與侵略者決一死戰”,女隊長見他態度堅決,一心報國,也不再勉强還給他路費和乾糧,並派3名游擊隊員送他歸隊。在護送途中,有一名游擊隊員為了掩護他,而被日軍俘獲。1946年冬天,周訓典重返湖南,看望救過他的恩人,才得知那位被日軍俘虜的游擊隊員慘遭殺害。為了他,又犧牲了一位同胞的生命,周訓典異常悲痛。

        1944年7月,中美空軍混合團第五大隊留駐湖南芷江基地後,按照空軍對軍銜和職務的規定,以飛行技術、文化程度和飛行年限為條件,周訓典由“准尉見習官”提升為“少尉飛行員”。周訓典對自己能掌握飛行技術,駕駛戰機,直接參加對日抗戰,打擊侵略者,感到非常光榮。“國家興亡,匹夫有責”,他從內心發出英雄有了用武之地,青年人報效祖國正當其時,的感慨。報仇雪恥,打敗日寇,成了他當時的人生追求。

        按照規定,中美混合困第五大隊對於作戰有功人員,由中美方頒發勳章和獎章,並進行獎勵。中美雙方鑒於周訓典的參戰次數和卓著戰績,授予他各類勳章和獎章13枚,其中有一、三等“光榮復興獎章”,一、二、三等“宣成獎章”、“彤弓獎章”、“雄鷲獎章”、“航空獎章”和以“優異飛行十字勳章”其中“優異飛行十字勳章”,是以當時美國總統羅斯福的名義授予的。這對美國的飛行員來說,也是很高的榮譽。二戰期間,中國空軍僅有12名飛行員獲得了“優異飛行十字勳章”。

        1944年7月到1945年8月日本無條件投降,周訓典同中美混合團第五大隊的戰友們駐扎在距芷江機場2公里的的木油坡。在這里。周典度過了自己人生中最輝煌、最值得懷念的青春歲月。他經了驚心動魄生死考驗。在這些難忘的歲月里,周訓典共參加對日空戰71次,先後在湖南、廣西、貴州、湖北、江西、江蘇和福建等地上空,與日軍進行過戰鬥,抗戰勝利時,周訓典才24歲。

        當時的準確時間是1945年9月9日9時。周訓典在他的回憶錄中寫道,他看到由黃埔路口到中央軍校禮堂門前,懸掛著聯合國旗。旗桿旁並排站著憲兵。黃埔路口有一座松柏枝葉扎成的高大牌樓,上面綴著“綠色和平”四個金字。中央軍校門外牌坊頂端則嵌著一個巨大的紅色“V”字,象徵著勝利。禮堂中央設有受降席。在受降席對面有一張小長桌,為日本投降代表席,左側是中國高級將領和中國記者席,右側為盟國軍官和外國記者席。參加儀式的軍政高級官員和各界人士有1000餘人。儀式開始前,何應欽和由他率領的四名高級受降官員首先進入會場,在受降席就坐;接著再由日本投降代表、侵華日軍最高司令官岡村寧次入場,並坐在投降席上。儀式開始後,中日雙方交換了證明文件,岡村寧次分別在兩份投降書上簽字,並呈交給中方首席代表何應欽。當日本投降代表退出禮堂後,何應欽即席發表廣播講話。儀式進行20分鐘。

(周訓典著戒裝英姿)

        1945年9月2日,日本外相重光葵和陸軍總參謀長梅津美治郎在東京灣的美國密蘇里號軍艦上,分別代表日本天皇和內閣、日本大本營,在無條件投降書上正式簽字。為迅速辦理受降儀式,中國政府分別在15個戰區舉行受降儀式,其中南京的受降儀式最為隆重熱烈。8月27日上午9時,中方首席代表何應欽在芷江機場乘坐一架C-47型運輸機飛往南京大校場機場,周訓典奉命駕駛P-51型驅逐機與另外7架同型號僚機擔任警戒與掩護任務。周訓典等8名僚機飛行員與空軍第五大隊副大隊長項世端,一同被何應欽允許在旁聽席上參加南京的受降儀式。

        周訓典參加南京受降儀式,獲得了兩份紀念品:一面日本國旗,一把日本軍刀。日本國旗是用白綢子做的,太陽圖案的四周寫滿了日本戰犯的名字。指揮刀很長,刀鞘的尖端能碰到小腿。1946年,周訓典回寧波老家時,把這兩件紀念品交給了他父親。他父親把旗和刀掛在客堂裏,而且請人照了相。他認為這不僅是抗日戰爭勝利的紀念品,而且是全家人的榮耀。

註:周訓典1949年8月加入中共空軍,文革期間1968年被抓隔離審查,1970年5月被迫害而死。
(感謝周訓典的兒子周維平夫婦贈送「精忠志飛虎隊員周訓典傳奇人生」一書,摘自下載周訓典抗戰之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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