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之行

        十三、四期、兩期合稱第三批出國留美學生,領隊為譚以德,副領隊為董明德,劉宗武二位,十三期全體及十四期幾位同位及一些翻譯人員,部份人先赴印度,住在加爾咯答市,太姬媽哈旅館,我們後走的十四期同學,坐中國航空公司客機,由昆明烏家壩機場起飛,我們乘那班飛機,途中氣流不穩,飛機忽上忽下,左右搖晃弄得我的胃都翻天覆地難受極了,中途降落臘戍加油, 乘客下機透透氣,我坐在地上心中在想,自己飛行時作特技科目,螺旋、翻筋斗、快慢滾時,都沒這樣難受過,今天第一次受到這種罪,這樣身體怎能當空軍,在飛機加好油,請乘客登機,我看到飛機都怕,真不敢登上飛機。

        天色慢慢黑下來,氣流也趨於平穩,使我感覺好受些,夜裡降落在印度(那時仍是英國殖民地) ,加爾咯答機場,進到移民局驗護照大廳中,第一眼看到房中天花板上的吊扇在轉,馬上感覺到了熱帶地區,在昆明上飛機時天冷,我穿了件挌子上裝的呢料西服,現在英國海關的官員,都穿的白色短褲制服,我馬上覺得熱了,便脫下上裝捲起襯衣袖子入境問俗。

        車子載我們到達華人居住區,一家中華料理店停下,有人帶我們上二樓,兩間房間中,放滿了帆布行軍床,每張床上放著墊被軍毯等寢具,按號碼分好床位,下樓吃晚飯,這頓晚飯吃得非常好,有肉有魚趐海鮮,抗戰以來,好久沒吃過海鮮了,印度天氣熱,電扇不管用,每人都汗流夾背,就寢前洗個澡,好睡覺,飯店沒有浴室,只有一間小房間,三個榻榻米大,從水缸中用瓢盛水自己往頭上澆,印度阿三用牛皮袋裝水,從外面運來倒進水缸中,供百人洗澡用,一間小廁所,只有一座登坑式抽水馬桶, 供百人使用, 比學校的一長排糞坑強多了,在國內時國難當前共體時艱一概從簡的生活過習慣了,不算甚麼一天累了上床就睡入夢鄉。

(在印度的英式制服)

        第二天早餐後,發我們制裝費及零用金,領隊帶大家出飯店大門,見到唐人街上一片髒亂,房屋低矮在國內都少見,出了唐人街見到整齊馬路,高樓大廈馬車走在路上平穩毫不顛簸,進入惠羅百貨公司,貨品陳列琳瑯滿目,去到軍人制服部門,全身上下換新草綠色短袖短褲硬殼帽,好似電影中,在非州打獵穿的差不多,每人兩套換洗,我乘空去買些巧克力糖,甜甜一下口福,有煙癮的同學,便選購英國香菸煙味好又便宜。

        回到唐人街中華料理店,就感覺與他們的生活情形,有天壤之別,純良的我們,默默承受,這不平等的待遇。只要能到美國受訓,並能畢業回國參戰才是最重要的,心想,比以前當陸軍少尉連附時生活上來比,心情上就好多了。

        有一天約邀幾位同學,大家想去看訪,前批先來的幾位同學,我們共乘一部馬車,直駛往太姬媽哈旅館,到達後一望,好大的建築,登上電梯,來到他們住的房間,三人一間房,彈簧床,桌掎全,另有白瓷澡盆,洗臉盆,瓷抽水馬桶,還有一矮瓷水盆,我第一次見到,不知有何用處,經大家幾番討論研究,可能是洗屁股用的,據他們說,睡覺前將皮鞋放在門外,有印度阿三為你擦亮,三頓飯在大餐廳用,阿三侍者給你一道一道菜送來桌上,我們聽來真是羨慕不己。

        沒有多久,我們第三批全體學生,乘火車由加爾喀達,赴印度西岸的孟買,乘坐印度火車臥舖車箱,火車由東北向西南橫貫印度,三天後到達孟買,旅行社安排一整棟三層樓房給我們住。空地對面,也有同樣的大樓,住的是從新加坡,馬來西亞一帶,撤退的英國年老婦女小孩,她們生活全由英國政府負擔,等將來運回英國。

(裝著印度的服裝)

        我們的伙食,由中國餐館送來,有魚有肉味道不錯,一天除了早晚集合點名外,行動完全自由,大樓距海邊很近,步行約十多分鐘,有時吃罷晚餐到海邊散步,海邊馬路廣寬,岸邊有欄干,馬路兩旁種植椰子行樹,來往車輛很少, 岸邊有椅長可坐,遠望印度洋,水平線上,夕陽西下,又大又圓又紅的景色真是怡人,偶爾買一粒椰子,小販為你鉆洞,盛椰汁一大杯,送你飲用,又用刀剖開椰果,其中白肉,用刀挖出,送給你嚐,你僅花幾個 “那那”, (印度銅幣) ,真是一大亨受。每星期發放零用金,一百多盧布,夠我們零花的,現在住的大樓,位於住宅區,四周都是漂亮洋房,街道乾淨整齊,車輛往來很少,環境幽靜,是住家的好地方,去市中心,可坐雙層巴士,交通便利。我去過一次到天葬場參觀,印度有些人死後,用天葬儀式請鳥來吃屍體,天葬場圓形建築,好似電影中,羅馬的鬥獸場,看臺在四面圓形圍繞一層高一層,他的坐位不是椅子,是長方形挌子,剛合人體臥倒尺寸圍墻外面,四周有高大的樹枝頭站滿了禿鷹,在等待有人送來大餐 ,真是奇怪的風俗。

        在孟買有三種人,一是印度人,深褐色面板,瘦長身材,多信奉印度教, 窮人多,每天工作,僅供溫飽,頭上圍繞白布,當帽子遮太陽上身赤搏,下身圍白布跳進河中洗澡,就脫下白布洗,在河岸曬乾,澡洗完布也乾,重穿在身上,另有馬口鐵罐一隻,用來盛飯右手抓來吃,夜宿街頭小康之家,開店舖作生意,或在公家機構任公務員。

        另一種人是波斯人,白面板多數住在大廈中,屋前有大花園進出開汽車, 再上一層是英國人,印度現仍是英國殖民地,總督主宰印度事務,我們曾被邀請到總督府,特為我們舉辦的遊園會,花園大,花草修整美麗,餐飲很精緻。

        第一次,嚐到正宗的印度飯,銅盤中有白飯,銅缽中盛的黃色咖哩肉醬,倒在飯上,一大口一大口吃起來,真夠味,是平生第一次嚐到,這樣正宗美味的咖哩牛肉飯,這頓飯我永遠忘不了。在印度孟買住了幾個月,反正天天如同夏曰,每天除集合點名外,進出自由沒有操課無憂無慮自由自在的日子,好像戰爭早已離我遠去,今天回想起來, 這段黃金歲月,確令人懷念。

        美國運輸艦是支援全世界戰場的海上浮橋,最須顧慮的是敵人的潛艇,和來自空中的敵人飛機,當情報上指明,那一個海域有敵人潛艇活動,同時美國的護航艦又無法前來護航的時候,運輸艦只好停在碼頭上不能動,更多的時候,是運輸艦根本忙得無法分身,乘客就只好等了,我們一等就等了三個月。  

        民國三十一年六中旬,全體人員,登上五萬噸的 “巴西” 號海輪,辭別了孟買,往新大陸美國去者,船上乘客除了中國空軍學生外,都是撒退的美國僑民、老人、婦孺,學生住在船後底艙,靠近船螺旋推進器的舵房,上下床位四層,只容人躺下好似潛艇士兵睡的舖位一樣,聽說這艘船,本是豪華旅遊船,今被改裝為可運兵的船,好在學生人數不多,艙中舖位太多隨你自由選用。這艘海輪排水量為五萬噸,下午四時起錨出港,海上風浪平靜,行船的好天氣,大半乘客都在甲板上,觀看海景,天黑後晚飯時刻餐廳寬大,長桌齊胸高無坐椅,乘客食用盤餐,在長桌邊站立就食,食物豐盛精美。

        行船規定嚴挌,爲了安全夜間在甲板上,不能露出一絲燈光,白天不可傾倒任何物品在海上,甲板上船頭及船尾,加裝大炮各一門,第二層甲板上,四面均加裝有對空機槍,各種槍炮均有士兵24小時守衛,由一位上校負責管理並時常操練,乘客每人均有救生背一件,也曾舉行救生演習一二次,以策安全。我們學產生天在船上無所事事,遇到風平浪靜時,常到甲板上繞圈行走,藉此運動筋骨,船後甲板有小遊泳池,可在此海水游泳池嬉戲,還有推木餅球遊戲,甲板網球等,沒事我也開始學習玩這項運動。

        每逢夜晚,浪平風小時,則有很多信教的老太太,在後甲板上集在一起,湊起手風琴唱聖詩, 並作禱告, 祈求上帝保平安, 我也常去躬逢其會, 靜聽音樂與唱聖詩聲,那種莊嚴肅慕的合聲,加之四面靜寂僅有月光照射(不可有燈光) ,使我想起窗前明月光,低頭思故鄉來感觸良深,月光音樂會於十時結束。

        船從印度孟買一啟航,第一段目標是南菲好望角的開普敦,航行路經向南行,走的是之字路線,有時還會倒回來走,目的是躲避德國潛艇的追擊,所以走了廿多天,才抵開普敦靠碼頭時,見到隔鄰的船,昨天遇上德國潛艇,在船側擊一大個大洞,幸好本船被躲開了。

        船靠岸後,被允許登岸進入市區,離開印度時天氣炎熱,到了南半球的開普敦時逢冬天,開普敦是一個白人為主的社會,黑人算下等人,種族岐視很重,此地天氣變為寒冷,我們的短袖短褲,已不能禦寒,大家第一件事即添購衣服, 我與一位十三期韓姓同學,兩人去買羊毛衣,夾克大衣等物後,問白人店員那裡有餐館,那人指點告訴我們,照指引的路線找去,果然有一家餐館,進去一看,滿屋都是黑人兩人思量,雖然我倆不認為自已有種族岐視觀念的人,但是要混在一起用飯,總感覺有點不合適,還是另外找吧。

        重回到買衣服的商店附近去找,(先時找到的餐館,在黑人區現在找的是白人區) ,果然找有一家餐館,進門一望,都是白種人在用餐,我倆選一桌坐下, 等候侍者來招呼但是左等右等,不人來,去櫃檯詢問管事的人員,帶我們到門外,指著一面釘在墻上銅牌看,上面寫的是 “European only” ,其意僅限於白種人使用,我們和善對他說:「我們是從中國來的,是中國空軍的飛行生你們與德國作戰,我們同日本作戰,同是同盟國的保衛國家的軍人,到貴地要受到岐視嗎?在印度加爾喀答,住的是太姬媽哈旅館,在孟買印度總督辦遊園會歡迎,到了開普敦,卻沒有地方可以吃飯。」管事的啞口無言以對,韓同學英文很好,這篇演講博得食客一陣掌聲,換來管事親自招待,點高價晚餐,吃完多給小費。

        理髮店也是一樣,己經有人在理髮,所以我倆坐在長凳上等,第一人是韓同學,第二人是我,後來的白人坐第三位,等有人理完髮走了,理髮師叫第三位白人去理,老韓同他論理,他拉老韓到門外,指著牌子讓他看,上面也是寫的 “European only” ,老韓再同他解說時,有一警察過來,見兩個中國人在和理髮師大聲講話,便走過來問,理髮師先申述他的理由,然後老韓一篇大道理,講給警察聽,他一邊聽一邊只點頭,最後警察告訴理髮師,要他替我們好好理髮,這次我們的外交戰又勝了,嬴得理髮師為我們開門又讓坐,一邊為我們理髮,一面問中日戰爭情形,我們也藉機大吹一陣,吹得聽眾津津有味目瞪口呆 。

        開普敦的電影院不清場,一直放映下去,買了票有人帶位,待坐定後,問你要飲咖啡或茶,一會兒送來,放在前坐椅背後,有一小木板上,你自已呼叫不須另付費,電影院在白人區,不會有黑人雜在中間,使我想起小時候看京戲時,也是在前坐長椅背後,有一條長木板,用來放茶壺茶杯果盤的,電影院中一面飲茶一面看電影別俱風味,也是其他地方我沒遇到過的。

        從印度經好望角去美國,行船在海洋中走,要經過地球赤道兩次,一次在印度洋,另一次在大西洋,計算出經過赤道這一天,船上要舉辦活動, 有人裝拌成海王海后處罰水手,拋進游泳池,或用水龍頭的水沖他花樣百出,我們都作壁上觀,不參與充滿歡樂嘻笑聲與掌聲,被捉弄的人,都默默接受絕不生氣,船上警衛上校,站在第二層甲板上,也被用水管沖淋全身,他們這遊戲同樂的風度,令人服氣。

        從開普敦進入大西洋,往北行馳,中途經百慕達島,船停在島內港中,沒有靠岸,一艘小火輪,圍繞我們的船四周,二十四小時不停的走,防止德潛水艇偷襲。在一週後,離開百慕達繼續北行,在大西洋上時,白天有一架B-17轟炸機, 在我們船上空盤旋,聽說得到情報,有數艘德國潛艇,在我船前方海中活動,欄截我們船隻, B-17在空中偵察, 防護我們的安全,這一路走來總算是平安無事的抵達目的地。
( 田景詳先生錄記)

 

第二次世界大戰中美空軍聯合作戰部隊 中國飛虎研究學會版權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