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國參加抗日作戰

        完訓後,飛行員及地勤人員,全部搭空運機越過喜馬拉亞山,飛抵雲南省沾益縣機場,駐進Hostel(戰時專供美國軍人住的宿舍) ,部隊長仍在印度沒跟來,大家除了吃睡之外無所事,有人乘此機會去昆明遊玩(雲南省會,坐長途車數小時可達,空軍官校在此,算是舊地重遊)。

        我沒去昆明,有時常帶一位28隊美國機械官,往附近小河中乘坐小艇,躲在蘆草叢中,用獵槍射水鴨時有所獲,回到宿舍,交廚房為我燒烤大家分享(宿舍中美人員分開住,餐廳大家共用西式餐食,有一次,好久沒有嚐中國菜飯了,很想吃中式炒菜,Hostel西餐中,有一樣配菜就是炒波菜,(美國西餐中,波菜配菜是波菜泥),Hostel的炒法是中國式的,所以很合我的味口,常叫侍者為我單獨炒一盤中式炒波菜,讓我大快朵頤,洋人看了說我在吃草。

田景詳在自製28中隊徽前留影

        十三期鄧力軍同學,他也是乘空檔去了昆明的一員,去了十來天,回沾益時,帶回一位美麗新娘,在Hostel補請喜酒,第三大隊的28中隊中美飛行人員,全都參加晚上的喜筵,當天喜酒無限制供應,在隊上難得有喜事,喝得很多中外洋人東倒西歪, 第二天直叫頭痛。

        十四航空隊是一個有龐大組織的隊伍,其中有三個大隊是屬於中美聯隊,分別為第一大隊是轟炸大隊,第三大隊及第五大隊是驅逐大隊,我是屬於第三大隊中的28中隊的飛行少尉軍官。美國軍方為每一個戰鬥機中隊通常由九名美國軍官及約二十名美國士官兵組成。每五個美國指揮飛行軍官(一個中隊長及四個分隊長) 各有一個相對職稱相同的中國軍官,另每一個中隊編配有多達二十名的中國飛行員及一百五十名的士兵,我們第三大隊的四位中國籍的中隊長是:第七中隊徐吉驤(華江) 上尉,第八中隊劉孟晉上尉,第二十八中隊鄭松亭少校,第三十二中隊洪奇偉上尉。

        二十八中隊的美國中隊長是斯崔克南少校 (Eugene L. Strickland), 四位美籍分隊長是司馬力 (Frank Smiley), 布西 (Jim Bush), 斯給摩 (Skidmore),賽克米勒 (Sagmiller), 其中司馬力和布西兩人,是美國西點軍校的畢業生. 人品氣質是有不同。

        中國飛行軍官大致分為兩種,有些是年齡較長的資深飛行員,他們早至1938年即與日本人作戰,其他的則是剛從美國亞利桑納州受訓回來的飛行員,許多年長的飛行員不會說英文,所以年輕的替他們翻譯,於是想出了一套手勢作為飛機間之通訊聯繫,後來在戰鬥中,會說英語的中國飛行員常用華語複述無線電話,俾使編隊中每一個人都能懂通話內容。

        在印度時,沒有開飛前,我們每天無事時,仍去機場走走,我發現美中隊長,埋頭在他辦公辦桌上,研究一具飛機上機槍的瞄準具,我便好奇去問問他,研究的是甚麼?他回答道,以前我們戰鬥機上的機槍瞄準具, 其瞄準光圜是70米位的, 現在他研究的是改成100米位的,將來在空中戰鬥中,打敵機時,可比較容易計算射擊時的前置量,他認為我有深究的興趣,便介紹我看一本小冊子,這本小冊子是英國皇家空軍 (R.A.F ) 編的,空中戰鬥瞄準前置量的計算書,我拿回寢室中研讀一番才知箇中巧妙,雖然在以後空戰中,很少有機會90度位置去瞄準發射機槍,但用在形成45度到0度的位置,發射機槍時機比較多,以100米位的光環去計算前置量比較容易,經我熟讀得益非淺。在民國33年8月9日及27日的兩次空戰中,派上了用場有了成果。

        十月廿八日,在喀拉蚩的28中隊及32中隊的中,美國部隊長,由美大隊長板勒特 (T.Alan Bennett) 領隊,各駕全新的十架P-40機,飛抵沾益機場,我們空、地勤人員,每天去到機場待命,有了飛機終於有事可做了。在雲南沾益等待三週後,於1943年十一月廿三日,全體人機移駐廣西桂林的二塘機場,從此,正式擔任戰備,每天輪流到機場服行警戒任務,若逢有警報敵機來襲時,必需起飛去攔截,無警報時就在休息室待命出擊任務。

        桂林市是廣西省的省會,郊外風景秀麗,“桂林山水甲天下”全國聞名,這古老城市,一因美空軍很多在此,(駐央塘機場 ) ,二因戰區逃難的人多,留住或經過促成市區商業的繁榮,民間尚勤儉保守,國難時期,政府倡導人民儉僕,凡百姓上館子吃食物,每人消費不能超過五十元,(但盟軍官兵無限制,包括我們空軍在內以示優待) ,若不擔任警戒時,可以去桂林市區去散心會朋友, 逛街買東西,或遊山玩水看風景,每天晚上還有一部卡車,送接中外洋人去城內的交通車,洋人多半到酒吧飲酒,打發時間。

        在市區街上行走時,因為我們穿著服裝和美國軍人一樣,因此往往有一群小孩,跟在我們面,豎起大指姆,嘴裡直叫 “頂好”,初來時見此情況,同他們解釋說,我們是中國人,日子久了見怪不怪,也懶得解說隨他們叫去。

        1943年12月20日,終於輪到我出務任,美中隊長作任務前講解,情報顯示,日本人企圖打通粵漢鐵路,由漢口用火車運輸,到岳陽屯積大量彈藥物資。 28中隊八架戰鬥機,擔任中高層掩護,B-25轟炸機去炸湖南嶽陽火車站,出擊人員為,美中隊長斯崔克蘭中校,貝爾上尉,賽挌米勒上尉,中國隊長鄭松亭上尉,分隊長張濟民中尉及少尉飛行員張大飛,韓丕杰同我。

        洋隊長先首講解任務提示,今天任務是,中美聯隊第一大隊的B-25的轟炸機,飛去岳陽炸燬火車鐵路系統,本隊任務是用八架飛機,擔任掩護,近層掩護六架 P-40機,由鄭少校領隊,我本人與田少尉在高層掩護。講解完畢對錶後,大家整理裝備進入坐艙,美中隊長準時作開車手勢,大家一起發動,按序進入跑道,美中隊長是第一架,我是他的僚機算是第二架,大家在跑道頭,大馬力試車畢,於上午十點卅分鐘起飛,在空中全隊集合七架飛機,(因為韓丕杰起飛時,機翼碰到跑道旁的壓路石滾,飛機損壞人安全無法參加)。即向與B-25機會合空域飛去,一路上我小心翼翼的將戰鬥隊形飛好,並留神上空四周有無敵機,預計快到達岳陽時,我與長機已飛達一萬五千英尺,中層也有我們的飛機在掩護,無線電耳機中,大家都保持靜默,表示沒人發現敵機來襲,我乘機觀察一下地面情況,只見下面有一層霧被太陽照射反光使我看不清楚,地面的山川河流,別說鐵道火車站,岳陽城,就是再大的洞庭湖也沒看見,是不是到了目標上空也沒弄清楚。第一次出任務,毫無感覺緊張更沒感到駭帕,竟是這樣迷糊跟著長機,好似飛了一次長途飛行,真成了大笑話。

        B-25在投彈完畢,即推低機頭,加足馬力脫離戰場,掩護機也隨之返航,長機沒通知我,他也推滿油門,將飛機轉180度加速往回飛,此時我忽發現後面有黑影前來距離很遠,(應該是敵機)沒驚動傍人,自己加強注意一不留神反應慢了一點,長機已在我前面離開很遠,我急忙加滿油門追趕,15000尺時,P-40效能,加速很慢,而且操縱反應遲頓不靈活,十餘分鐘後才追上長機,保持戰鬥隊形,快到二塘機場,才恢復密集隊形,沖場降落後滑回停機線,關車時間為十四點卅分,共飛行四個小時,此次任務圓滿達成。

        全體出任務人員,回到休息室後,立刻要向中隊情報官(美中尉),講述戰況, 作成戰報,呈報到中美混合聯隊隊部,再轉呈到美十四航空隊。

        桂林二塘機場的飛機跑道,是用大石頭由民工拿鐵搥敲打成碎石,鋪起來的跑道,不同與其它機場使用水泥及鵝卵石所築成, ,飛機起降四、五次輪胎就像用刀切過一樣的,損傷輪胎很嚴重, 爆胎常有發生,補給來源困難,影響戰力很大。但作癈的輪胎,軍民百姓都紛紛拿去做鞋底使用,卻都成了搶手貨。

        過沒有幾天,第二十八中隊在另一次赴廣州的任務在空中也開始有斬獲,中國分隊長孟昭儀中尉、周石麟少尉、趙以燊少尉各獲得了證實的勝利。周少尉可能擊落一架,趙少尉則擊傷另一架日本攔截機。美方史邁萊(Frank Smiley) 少尉的戰績是可能擊落一架及證實損傷兩架而另一美飛行員(Art Skidmore) 少尉則打傷了一架敵機。

        十二月二十四日,這天是洋人聖誕節的前一天,爲了感念隊上洋人,他們離鄉背景,與家人分開,來中國幫助我們來打日本鬼子,因此在這天夜裡,籌備了晚宴款待他們,飯後並舉辦舞會同樂,我們這些小隊員,各被分派工作,有的籌備餐點,有的分途到桂林城內邀請小姐,我被分派佈置餐廳和舞場,除在兩處張燈掛彩外,並用我藝術天份,用大張紅紙,剪出漫畫和各種跳舞姿態的剪影,唯妙唯肖,貼在白色粉墻上,特別顯眼。舞會中途發電機發生故障, 電燈忽然熄滅, 十餘分鐘後, 重現光明, 發現墻上所貼剪影都不見了,後來才知被邀請來的女士們,很欣賞我的剪影畫,在黑暗中撕下藏起來了,知道是怎麼會事,也就算了,暗自也高興,有人欣賞我的傑作。

        零陵機場距火車站有些距離,機場位於小河岸田野,四圍遠處僅有少數農舍,從機場去Hostel要經過航空站,Hostel位於小山上,中美人員均住在此,零陵雨天多陰天云低時,大家都不去場,在住處休息逢天氣好轉,便去機場擔任警戒,或熟習地形飛行,在警戒室中看看書打橋牌,聽南京中央廣播電臺XGOA所播放的中國電影歌曲,諸如:夜來香、千里送京娘、王昭君、周璇所唱的歌都好聽,也覺得新鮮(抗戰時期,爲了激勵士氣,所有的歌曲都是打日本鬼子保家鄉的歌)。

        一九四四年頭四個月中,有許多天因天候不良而停止作戰飛行。事實上二十八戰鬥中隊在這年頭四個月中祗飛行了五次任務。

        駐在零陵一段日子裡,好清閑,飛行很少,也沒有作戰任務,經過這沉寂的時間,最大變動即將來臨,因為高層有計劃,將我們向北方調動,以對河南省的日本軍新攻勢,此項調動稱為「任務甲」,對我們中隊以後抗日戰爭中,有深遠的影響。

        日軍的目標是要在鄭縣附近,渡過黃河後南移,以完全打通平漢鐵路,「任務甲」是派第三戰鬥機大隊各中隊至某些基地,而從這些基地上起飛後,一則能夠打擊日本攻擊,二則可以防衛國軍所控制各城市及機場,進而使之免遭日軍的空襲。

        在「任務甲」期問,本大隊的P-40參加各種任務,包括攔截、護航、對地面部隊的空中支援炸射,及對淪陷區重要的鐵路、機場、橋樑等地面目標之攻擊。接獲命令各中隊的部署如下:第七、八中隊駐梁山,第廿八中隊駐恩施,第卅二中隊駐漢中,大隊部設在梁山,而各分遣隊則位於西安、安康、及老河口。

        受到天候的妨礙,延滯了各中的運動,而遲巖的時閑,足以使得日軍鼓勇推進且無空中攻擊之顧慮,中美混合聯隊的各單位,於是月底才到達其簡陋的新機場,並立即開始作戰。第 二十八中隊在民國三十三年四月廿一日,方移防至湖北省恩施,此基地離宜昌附近的日本戰線只有一百五十哩。

        恩施是古時「夜郎國」所在,目前是第一戰區司令部防區,機場很簡陋,用碎石與泥土和青草築成跑道,它正對著恩施城門口,從機場去城門,經過航空站,走路約十餘分鐘可達,機場修在四山環繞的小河邊,一小片平地上,飛機起降不用顧慮風向,起飛背對城門,降落時機頭向著城門,沿山谷中築有機堡掩體, 每天夜裡將飛機儲存在此。

        移駐恩施後,每天上午或下午,輪流到機場擔任警戒半天,坐在休息室或涼棚下,看書或接龍,(我不會打橋牌) 因為中隊P-40飛機妥善率,平時維持僅七, 八架,任務多是對地面敵軍或資,炸射摧毀,因補給上短少的問題,所以動用飛機不多,小隊員人數不少,輪到你出任務的機率就少,我五月份才輪到五次。                                        

        擔任警戒,是全體人員輪流派遣,出任務則不一樣,人員的派遣,是由隊長臨時視任務種類,飛行人員的能力與個人狀況,和其己出動的任務架次數目,作為派遣考量,這是很公平的,我自從民國三十二年十一月九日,在桂林上空擔任防空警戒,到民國三十四年九月十二日,炸射鄧縣地面日軍投降為止在這廿三個月中,共計擔任作戰任務三十三次,在本隊中小隊員間出任務次數不算少的。

        四月下旬駐進恩施後,於五月十二日,才派到我有出任務的機會,美國隊長領隊,二號機是一位外員,三號機是中國隊長,四號機是我,每機裝滿六挺機槍子彈,並外掛250磅炸彈兩枚,這天是陰天,但云高過山頂,四架P-40N起飛後,沿 “清江” 地面目標,直奔長江,順著長江沿北岸偵察,在沙市附近江邊集結有大,小舢板和木船卅餘艘,船上堆滿大包物資,舢板上插滿新鮮割下的樹葉令它們泊近河岸時不會被察覺,判斷是日軍徵用民船,代其運送軍品,被我機發現長機即發出通知準備攻擊,四架飛機成追蹤隊形,一架跟著一架,順著江岸進行攻擊,六挺機槍齊發,隨著兩顆炸彈也奔向目標,我是第四架,在扣發機槍同時,便按電鈕放下炸彈,然後拉起與三號機會合。當三號機通知我炸彈並沒投下,我即刻請求讓我再回頭把炸彈投下去,得到允許,立刻重回目標上空,在我進入攻擊時,下面大部份的木船和舢板大火燃燒,江上,浮滿了死屍和破碎東西,我對準尚保持完整四散逃命的小木船,用手動操縱把炸彈投掉後,我即拉起機頭還沒有等我回頭看戰果,猛聽得一聲清脆的響聲傳來,見到我的坐艙罩玻璃,被機槍子彈射穿了一個大洞,離我頭僅兩, 三寸的距離,不少座艙玻璃碎片打在臉上,滿臉鮮血直流,忍著痛落地後馬上至醫務室清除,真正第一次作戰就掛了小彩。後撿討,我獲得一次重要經驗,不能小看目標區的大小,不知有多少防空火力對準你射擊,重複進入攻擊中彈的機會大,最好進入攻擊時要從多方進入乃為上策,以後觀察,得知應念不爽。

        廿一號,單機偵察出動發現宜昌西岸之日軍大船,可惜投彈沒有命中,只以機槍掃射一輪方離開。

        廿六號又三機外出偵察,至石首沙市,發現沙市樹林內有日軍戰馬一批在河邊,三機合擊掃射,躲在樹林中的軍隊及戰馬,弊敵數十人戰馬百餘匹。

        五月十一日,接到情報單位傳來數據,中隊長馬上任務提示,領我們四架飛機,每機安裝500磅炸彈出擊宜昌敵司令部,一路上並未發現敵機,至宜昌目標上空後,四機俯衝而下炸射敵司令部建築,地上槍炮四射,所投炸彈均命中目標,濃煙中己似全毀全部機人平安返航。

        廿六日,我二十八中隊P-40機四架,於八時五十五分起飛,領隊機是美隊長,二號機是郭汝霖,中國隊長鄭松亭三號,我敬陪末座,飛四號機,一路沿長江向東飛,偵察沙市,石首一帶敵情動靜,在石首發現地面敵騎兵蹤蹤,及馬匹一群約一兩百匹,正向南行,四機立即以不同方向,進入掃射,馬匹聞槍聲,四面逃奔,我機跟蹤追擊,並向路傍樹林射擊,壓制敵人對空火力,忽聞無線電呼叫, 二號機中彈,我機均停止攻擊,掩護二號機回航,飛至沙市附近(屬於淪陷區),看見飛機冒出濃煙以失去動力無法在爬升,眼見飛機迫降落在蘆草田中, 在空中盤旋數圈後,見他迫降後,安全的情況下,三機回返恩施,在十七時五分落地。

        我親眼見友機迫降,不知他平安與否,心中十分不安,郭汝霖初級飛行即與我同一教官,在美飛高級時也同我一組,現在又同一中隊,他的為人很平和善良無不良嗜好,是位品學兼優的的人,我兩師兄弟,私交不錯。

        回到宿舍,叫來小勤務兵,命他好好看守郭隊員房間內私人物品,過了兩天隊長叫我將郭汝霖的所有衣物,都收拾好裝箱存放,卻發現他房間的小勤務兵,監守自盜拿走一些東西,經人贓具獲下,將小勤務兵打了一頓並予開除。

        每次出任務回到基地,隊上同仁忙著清點飛機數目,當證實了自已有飛機給擊落隊員死亡或失蹤,每個人都感到難過,但很快的又恢復心情,談笑自若,誰知道下一個人會不會自已,打日本人就必須要犧牲,就不把生死放在心上。一有任務要出,背了飛行傘就跳上飛機,報國殺敵心情更沆奮,沒有一點猶疑。我每次休假或出差回來一定先到公告欄看看,上面會有公告有多少人出任務的架次,有些新補充來的從美國來的新飛行員,我都沒有機會去認識他們,就給打下去了,在隊上飛行人員的損失也是非常的多,但想到日本飛行員損失是我們的幾倍,心情又好多了至少我是已賺回本了。

        幾個月後,大家正在晚餐,忽見身穿對襟黑色衣褲的老百姓,闖進飯廳來,一看之下,竟然是郭汝霖,從淪陷區平安回來,大家驚喜,擁抱道賀,並詢問別後情形,他迫降後被當地百姓救助,馬上換下飛行衣穿上農人服裝,經過層層日軍關卡,在我方地下工作人員,和游擊隊的掩護之下,行走數週才從淪陷區出困,一路行來真是驚險萬分,好在終於又回到隊上。

        在中國因為補給上困難,想要發動一場大戰,必須要儲存好一陣子的汽油才行,不像歐州戰場一次出擊多達三四百架飛機,使用的汽油及投下的炸彈一次量就足足夠我們用上幾個月,所以平時都以游擊戰的方式作戰,只要天氣良好便以少數的飛機出擊攻擊敵後方的補給線,或支援陸軍地面作戰,大規模的作戰少之又少。   

        七月份出了幾次任務,都是對地面的炸射任務,有一些成果。三日,炸射沙市石首碼頭倉庫及船隻,(三機合擊) 炸中150尺大木船一艘著火,其它大小木船七艘焚燬,並投彈焚燬倉庫一座,半毀不能使用二座。十日,五機出擊,俯衝轟炸後港倉庫,焚燬倉庫一座。十六日,單機出巡至沙至偵察照像,並發現少數日軍騎兵隊,加以掃射全數擊殺。二十號,單機出巡低空掃射十里鋪沙洋兒市之敵,斃敵二百餘人,戰馬十餘匹並炸燬敵碉堡座。

        八月一日,情報方面得知,日軍又出動大量船隻運補作業,又出任務,動用七架飛機飛行約一小時的沙市,在掃射沿江船隻,擊毀百尺汽船一艘,大小機帆船、木船百餘艘,焚燬倉庫三座,命中油庫一座,引發大火,全體人員安全返回。

        八月八日,在次出擊岳陽,共出動六架,此次我同另三架P-40只是在上空作掩護工作,看著三友機在下面來回炸射好熱鬧。成果為毀百尺木船三艘,汽船二艘,八十尺木船一艘,工廠及倉庫各毀一棟全體安全返回。

        八月九日下,恩施機場中地勤人員,加油檢查飛機的,掛炸彈的,顯得十分忙碌,空勤人員的部隊長,聚在情報官小辦公室內,作任務前講解, 出來後各領隊長機,即向他的僚機,重述一遍任務情形並注意事項。此次任務共出動飛機十三架,我28隊四架擔任上層掩護,其餘九架由32隊飛機加掛炸彈,擔任炸射江津及金口新堤沿江敵陣地任務,我隊四架由孟昭儀分隊長領隊,衛煌是他僚機,三號機是BG分隊長,四號機是我,BG分隊長向衛煌及我二人,講解任務情況,在草地上他左手拿地圖,右手指著目標區時,見他的手在發抖,散會後衛我二人都有同樣想法,此次出擊一定很“踏夫”。

        十四點由恩施機場起飛,沿路天氣良好,陽光普照,行抵長江沙洋地區,32中隊即開始投彈轟炸敵軍倉庫停車場,並掃射長江敵船隻。本中隊四架驅逐機,在上層掩護,防備敵機偷襲,看著下面打得很熱鬧。

        返航行至嘉魚上空時,孟昭儀及衛煌兩機在前,趙元琨領我在遠處跟隨,相距太遠,我不便請求追上編隊,洽在此時,耳機內有人呼叫 “Zero”示警(零式飛機),抬頭一看左上方一群敵機向我衝來,我即刻拋副油箱,準備空中迎戰,為保衛下方作戰友機,我們四架戰機衝入日軍十五架的零式機中展開混戰,忽見一敵機從我前面冒上來,向趙元琨瞄準時,我立刻反應開槍射擊,一方面警告長機,一方面嚇阻敵機,果然敵機知道被人射擊,一百八十度翻轉,便拉開躲避,我立刻緊隨在後緊緊咬住它的尾巴,敵機上滾下翻企圖逃走,我跟著做同樣的動作不讓它離開眼界,追逐一陣子,終於抓住機會,在瞄準器內,急忙扣下扳機,六挺機槍齊發,賞它一連串大Colt子彈,曳光彈不斷的往他機身射去,一直打到敵機著火冒煙,畫了很大的一個弧度下墜,我方才拉起機頭上升,企圖恢復高度,找尋長機,心中不免得意忘記警覺,正在尋找長機時,猛一回頭,見一敵機就在我右邊,僅有平常編隊距離,座艙中的鬼子飛行員,他的衣帽都看得十分清楚,嚇的我三魂六魄差一點飛離了軀體,我下意思動作,施用救命一招,加大油門猛推機頭,往下反轉脫離,就在推機頭的同時,敵機己開槍,噠…噠…碰的一聲響,我馬上聽見座艙罩整個破碎的聲音,子彈打在背面鋼板上叮叮的響著,我的手臂及肩頭都受傷,突然的強風前胸也痛了起來,低頭一看一片飛行身上都是血。操控桿往下一推,加足油門,以大馬力一下降下幾千尺高速度接近地面,再以超低空飛了一段時間,飛機發動機運轉正常,除了座艙罩給打掉,結構均無異樣使我放心,左右觀看察知並無敵機跟來,才重行上升至原高度,找尋其他友機,竟無發現只好單機回航,這時才覺得前胸及背部一陣疼痛,不知受傷情形,好在並不影響飛行。只是擔心不知友機空戰,情況如何,一邊飛一邊想,加之飛機座艙罩沒有了,身上被強風吹得很不舒服,正調適間,不覺飛至宜昌機場上空,此時高度僅五仟尺,穾然感覺飛機振動一下,見飛機旁有一團黑煙,我知道敵人防空炮火,已歡迎我來了,馬上避開,沿長江南岸飛,再從清江回到基地,於十七點廿分降落機場,才知他們都己早回來了,落地後叫機械士檢視自己的胸口情形,機械士爬上機翼,把飛行衣打開檢視說:還好是碎片擦去了一塊肉而己,這才放心下來。

        副隊長孟昭儀苦戰多架敵機後被擊落陣亡。我是最後降落的一人,他們看見我的座艙罩沒有了,機身也彈痕纍纍,也是同敵機苦戰的結果,並非常高興我的平安歸來。(此役我座機的攝影機上顯示,證明我擊落零式敵機壹架。) 此次是第二次作戰受傷,機身上打了六七十個彈孔,好在飛機沒打中重要部份損害不大,沒有迫降或跳傘,少受了一些罪。我受傷在左肩下方有碎彈片嵌在肉內,無法取出,先到醫務室暫時上藥包紮,在到作戰室對情報官,將作戰經過描述後,回到宿舍休息。              

        晚飯後,隊員們大家聚在宿舍外面,躺在竹椅上談天乘涼,將日本小炸彈來煮開水泡茶喝(前些日子,日本夜間轟炸機,乘夜在恩施機場上空,投下一束一束的小炸彈,來炸地面上的飛機,他們那知道,我們每天警戒完了,就將飛機滑到山谷中的機堡存放,所以甚麼也沒炸到,小炸彈也是東洋貨,很多信管不觸發,因此炸彈也就不爆,第二天我們撿拾起來,將信管拆下,在地面觸發,再將炸彈內火藥挖出,兩者再重行接裝上,成為極希有的裝飾品,放在書桌上,供人欣賞,同時該東洋炸彈,信管分開後,僅留存火藥本體,在地上挖一個小洞,將它豎立放在洞中,用火柴點燃火藥,放上一壺水,火藥燃燒完時,水也開了,相當好用。)在等水燒開時,我坐在竹椅上,將頭靠在竹椅枕上,發覺後腦左邊頭上有剌痛的感覺,用手一摸,才知頭髮中肉內,有小鐵屑數枚,讓戰友們幫忙挖出。

        第二天到機場,看著滿機身上的補丁,機務人員告之才知道昨日我真幸運,大概日本飛行員經驗不夠,飛機因靠我太近,射擊時前機頭兩挺小口徑機槍,射中我座艙和機身,他機翼上兩挺大口徑加農炮,因角度關係,從兩側射過沒有打中我,如果是加農炮打中決無生環機會,在經過地面機務人員撿查,機身雖中七十多發子彈,有部份射在坐椅背後的鋼板上,凸出部份,己拿出來打平了,好在引擎並無中彈,座艙罩換一新品外,對於飛行並無大礙,所以趕忙修了一晚,今天就推出來擔任警戒任務。

        獲得通知,本日下午有一架C-47機,來恩施接我去成都醫院接受治療。C-47機旁晚降落在四川省新津機場,此一聞名特為B-29空中堡壘修築的大機場,我從沒來過,吉普車停在機門旁,載我去晚餐,再送我去Hostel住一宿,第二日早餐後,以救護車送我往成都,住進美空軍醫院。

        在軍官病房中,有十張病床,連我只有四位病人,在我撿查日子內,按規定不能下床,三頓飯食都送到床上吃,初來時,其他三位美國人病友,見我是中國人,好奇為何住進美空軍醫院,談問之下,才知我是中美混合聯隊的飛行員,在空戰中受傷,方對我另眼相看,其中兩位病友,是43-F畢業的,現飛C-46副駕駛,聽說我是43-C的畢業生,對我特別親近友善,每晚他們領到水果罐頭,總是端來床前送我一杯。

        醫院規定,每日院長要來巡視所有病房,在他來之前,病人一定要將自己病床,整理清潔整齊,病人穿著規定衣袍,站立在自己床頭右邊,稍息姿式站好,不能下床的病人,由男看護兵來幫你整理床被,坐在床上或臥倒隨病情處理,院長來臨,要叫 “立正”,隨行的人員有主治醫師,男女護士拿著病歷,讓院長隨時查問,這是醫院軍隊化,與我們中國軍醫院不同,中國軍醫院和民間醫院一樣管理方式,沒有這一套。

        我後肩膀內小彈片,經X光撿查,在面板內並不妨礙,不必開刀取出。反倒驗血液時,發現我血中有瘧疾病原,需要藥物治療,(我在中學時打過擺子,即瘧疾)此時我巳可以下床,院中散步走動,自己走去餐廳吃飯,並遇見飛轟炸的十三期陳學長,他飛B-25作戰迫降,左臂受傷住院治療,以後三頓飯都是同桌進食。

        病癒出院,住在市內一小旅舍中,等候撘飛機去重慶,飛機班次不定期,要有了才通知,在住美空軍醫院時,我在醫院PX買的洋香菸,巧克力糖,帶往成都青羊宮,西校場陸軍官校一總隊步三隊,拜訪我在陸官校三總隊時的馬區隊長, 我在學生時,他特別照顧我多多,投考空官校也是他鼓勵我去的,(前文述及)他此時巳升爲隊長,我倆見面十分高興,談及種種別後情形,並邀他一齊上館子大吃一頓後,互道珍重而別。(以後戰事繁忙,就在沒在回成都了)

        在重慶這休養段日子裡。沒有殺伐緊張氣氛,祗有逍遙自在,輕鬆愉快的時光,容易溜走,兩週日子很快過去,加起來成都兩週,我巳離開部隊一個月了,乘車赴北市驛機場,在美軍空運站,完成登記手續,住到黃大哥家中等候通知,(黃大哥他目前在北市驛航空站任會計室主任)兩天後便撘乘美軍空運機回恩施隊上報到,又開始每天守機場警戒的生活。

        我們的戰術是儘量利用國內陸運輸線運送補給,及建立良好的情報網,氣候的變化,我們飛機的長距離的飛行能力,以及日軍保持主動的習慣。我們用奇襲打擊日軍各地目標,使其首尾不得照顧,使在數字上佔優勝的日機作防禦戰,我們以少數的飛機就能夠切斷日軍的交通線,破壞補給,出擊他們的基地,使他們後方混亂。

        九月份祗輪到兩次任務,十七日去湖南湘陰與益陽附近地區水域,掃射敵方運輸船隻,遭遇敵機攔截,發生空戰,當時我咬住一架零式機,打得飛機直冒濃煙,但另一敵機飛來偷襲我,只好放過它逃離眼前。(我可能擊落此敵機,無法證明擊落。)

        廿五日,我正當值機場警戒,上午九時前,重慶來情報,有一架我方叛逃的P-40機,沿長江向東飛行,企圖投靠南京偽政權,希下令派機欄截我立即登機,於九時三十分起飛,單機沿清江向長江交會處前進,到達目標區時,天候雲層僅四千尺,能見度尚佳,我在三千尺上空,往來飛行,希望欄截到叛機,那時沒有地面雷達管制站裝置,可以告訴你叛機方向,高度與位置引導你去欄截,當時祗憑飛行員目視搜索,等於是守株待免,怎能與目前科學相比,飛了兩個多小時毫無所獲,奉無線電下令召回,於十一時回場降落, 空手而返 。
( 田景詳先生錄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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